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莫雲不是沒有注意到悄悄跟在他身後的顏雨。握緊手裏的槍加快了腳步，他故意繞了好幾條街才甩掉了她。在街角看著那個傻丫頭尋尋覓覓，莫雲握著拳頭，他不知道自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克製住出去見她的衝動。看著那個瘦削的背影他知道，在這種時候，相見不如不見。
    其實自那天以後莫雲就沒再見她，一直在躲著她。因為他知道，他和顏雨之間的距離已經猶如相交後的兩條直線，永遠隻能漸行漸遠。可是顏雨的態度卻超乎了他的想象。這個女孩兒麵對他的冷眼和拒絕，沒有掉頭就走，也沒有癡纏不休，隻是在她能夠觸及到的地方默默跟著。
    她在等嗎？可是如果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還會繼續等嗎？
    這一刻他對顏希文的恨意更加的強烈。
    莫雲忽然想到了不久以前的自己。那個時候自己也是這樣，什麼都不知道，以為隻要默默守著她，隻要耐心地等著，隻要她也和自己一樣堅持，終有一天會守得雲開見月明。但他現在明白了，其實很多事情沒得選擇。
    顏雨，對不起，是你父親親手扼殺了我們在一起最後的可能。我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和你一起執著，隻能形同陌路。
    我和他之間，最終隻能活一個！
    收起了眼神裏僅剩的最後一絲痛苦和不忍，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裏隻剩下冷漠和決絕，或者，還有殘忍。
    獨自回家的路，天越來越黑。夕陽躲在雲層的後麵，不想說再見，卻免不了離別的命運。
    在門口，莫雲一眼就注意到了街角的兩個“閑人”。他不動聲色地開了門，連停頓都沒有。可是剛一進去，他就躲到了窗簾後麵。看著樓下牆邊還是若無其事走著的那兩個人，他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冷笑。
    這個情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街角那裏每天都有兩個人輪流在盯梢，雖然看上去和行人毫無二致，還會不定期地換人，但莫雲還是看出來了他們的不同。那是被派來監視自己的吧？顏希文那隻老狐狸的確狡猾。不過現在他之所以沒來抓人，一定是因為沒找到證據。
    莫雲放下撩起的窗簾走進了裏屋。這裏是莫銘生前住的房子，他從來都沒有帶顏雨來過。自從莫銘死了以後，他就離開大學校舍搬進來住在了這裏。這屋子和莫銘生前一樣，除了被“匪徒”搶走的東西，連擺設的位置都沒有移動過。這裏的一桌一椅對他來說，全都是回憶。
    不再像前幾天的那麼衝動，靜靜地坐在書桌前，莫雲用布仔細地擦著槍身，臉上的神情，和他幫莫銘擦臉的時候一模一樣。
    在街角刺殺顏希文的人，的確是他，但他現在很後悔。自己一時衝動的後果隻有四個字：打草驚蛇。現在顏希文身邊的防備更加的嚴密，自己又被人監視了起來，連接近他的都別想，更不要談刺殺了。
    不過這件事也讓他了解到了一點，他不是一個人。那天動手的時候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那個人是來幫他的，不然他根本不可能傷到顏希文。可是那個人躲得很隱秘，他的位置無論從哪裏看似乎都是死角，莫雲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情況。他是哥哥的親信嗎？可他為什麼不露麵呢？是在害怕什麼嗎？還是另有所圖？
    他忽然發現自從莫銘死了以後，他開始變得不相信任何人，因為沒有人值得相信。沒了莫銘他就沒了親人，他的世界裏就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了。雖然其實，他的世界裏曾經還來過一個人。
    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放著哥哥的仇不管。一想到自己曾經唯一的親人在那樣一種情景下孤獨地離開這個世界，他就覺得無法忍受。他們為了自己的陰謀自私罔顧了一切，而他的哥哥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一切背後的犧牲品，甚至連死亡的真相都變成了一個永遠不能被揭開的謎團。
    莫雲的呼吸越來越重，一拳打在了桌子上。他能怎麼做？他沒權沒勢，沒了哥哥，他什麼都沒有。麵對顏希文那樣一手遮天的強大勢力，他根本就微不足道！
    抬起眼，他的心裏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其實從一開始就隱隱地在他腦子裏盤旋，但他始終也不願意承認，也不想去正視。他真的狠不下心。
    難道非要走到這一步嗎？！
    在家門前突然站住了腳步，顏雨的心裏產生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有些心慌。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覺得自己的生活真的是一團糟。先是莫雲的哥哥死了，他一直躲這自己，再是父親被人行刺。這一連串的事情讓她應接不暇。歎了口氣，她真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而走進家門，看到了一臉嚴肅的父母，這種不祥的預感也就愈發地強烈。
    “顏雨，去哪兒了這麼晚回來？”顏希文嚴肅的聲音在她開門的一刹那在客廳裏突兀地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這段時間因為局勢還有各方麵其他原因，她爸爸很少這麼早回來。
    “我……”看著父母，顏雨有些支支吾吾。前段時間顏希文對於她和莫雲的接觸就很不支持，她也從來不敢告訴家裏人。她知道，一開口一定會起衝突。但她真的不會撒謊，所以聲音還是中氣不足。“同學找我有點兒事……”
    看她這副神情，顏希文還能猜不到女兒在想什麼？雖然說話的口氣依舊不善，但他沒有拆穿顏雨的謊言。
    “以後回來這麼晚，要跟家裏說一聲。你這麼個大姑娘了，不要總是在外麵瘋。”
    “知道了，爸爸。”麵對這個命令，顏雨不敢多說什麼，她本來就有些心虛，所以乖順地應承了下來，緊接著又問道：“要是沒別的事，那我就先上樓了？”
    可陳玉卻把她叫住了。“小雨，你等一下，我們有話問你。”說著，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示意她坐了下來。
    “媽媽想問你，最近還有沒有去見那個莫雲？”
    “我……”顏雨盯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父母對莫雲的態度，她一直很清楚。他們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看著女兒猶豫的樣子，顏希文越想越覺得擔心。看來自己以前是對她太疏忽了才導致了現在這種僵局。或許江駱平是對的，他真的應該狠下心來。好歹一時之痛總比一世的遺憾要來得好。
    “我不問你了。”知道問不出什麼，顏希文不想再去糾纏以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直入主題。“你隻要記著，以後不許你再去見那個小子。”
    聽到這句話顏雨有些煩躁。她不明白為什麼父母對莫雲始終有這麼大的偏見。就算他是莫銘的弟弟，可現在莫銘已經死了，還能怎麼樣？“爸爸，你怎麼又這麼說？莫雲現在已經很可憐了。”
    “我不管他可不可憐，你知不知道他是……”差點衝口而出，顏希文在這裏停了下來。茲事體大，目前他根本就沒辦法告訴顏雨前因後果。硬下了心腸，顏希文接下來的話口氣嚴厲，斬釘截鐵。“總之顏雨，我再最後跟你重申一遍，不要再和莫雲有來往。”
    “爸爸，要是沒有理由，這麼無理的要求我是不會同意的。”顏雨不知道自己忽然哪裏來的勇氣，這是她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當麵頂撞顏希文，還是用這種方式。
    “小雨，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爸媽不會害你。”看著父女兩個劍拔弩張，陳玉也是苦口婆心。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對於顏雨來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全都不起作用。
    “這不是害不害的問題，”顏雨雖然放輕了聲音，但還是很固執，“這是觀念的問題。爸媽，現在都提倡自由戀愛，我不希望你們再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來幹涉我。”
    “你還來勁了！”顏希文一聽到顏雨的“自由論”，氣就不打一處來。不久以前，自己那個忤逆的兒子牽著個男人的手跑來告訴自己想要自由，現在，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又跑過來告訴自己要自由。真是太可笑了。這些個所謂的自由，就是要教唆他們來氣死自己的父母？
    混賬！
    “我告訴你顏雨，”越想越氣，顏希文的口氣越發強硬。“以後你要是再去找那個姓莫的，你就別想再踏出家門一步。”
    “我不會同意的！”顏雨紅了臉，一下子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父母，頭也不回地上了樓，進了房間鎖上了門。
    她坐在琴椅上胡亂按著琴鍵，有些失落，也有些悶。從她的琴聲裏也不自覺地傳達出一股煩躁的氣息。
    她不知道自己這次為什麼會這麼堅持。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違逆自己的父母，但她覺得父母實在是太不講理了。最終，顏雨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現在這種情勢下，她隻能靜下心來慢慢地期待了吧？也許將來，可以在愛情和親情中找到最好的那一個平衡點。
    隔壁，哥哥的房間空空蕩蕩。
    顏俊走了這麼長時間，家裏發生了很多的事情，這讓她越發地想念那個總是陪著自己的哥哥。其實關於蕭瀟的那件事她早就已經無所謂了。愛情就是這樣，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是不喜歡，一開始就徹底的拒絕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小傷口的深度，而不是一點一點地滲透，一直到最後深得無法愈合。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她對蕭瀟是心存感激的。因為並不是所有的決絕都代表冷酷，正如不是所有的微笑都代表善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