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猶豫好了？”不再去猜想顏俊的那些小心思，蕭瀟把琴從盒子裏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一邊打趣
    道：“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跟我說了。”
    “我……我要是……走了，你會怎麼樣？”一反剛才的輕鬆，顏俊的聲音聽上去隱藏了一些落寞，卻也有
    些期待。
    蕭瀟感覺到顏俊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有些癢。他縱容地笑笑，淡淡地說道：“還會怎麼樣？大概會
    清淨很多吧。”
    “就這樣啊？”顏俊嘟起了嘴，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怎麼就攤上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
    “這麻煩可是你自己找來的。”摸著琴弦，蕭瀟依舊一派雲淡風輕。那把琴就像把他的眼神黏住了一樣，
    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再讓他心有旁騖。
    顏俊看到他這樣，覺得有些悶。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送這樣一把琴，到底是對是錯。自己真是沒事找事
    ，找了一個“競爭對手”來分他的蕭瀟。
    鬆開手，顏俊走到了窗邊，看著窗外逐漸欣欣向榮的景象，放下了油腔滑調的笑容。
    “我想去參軍。”
    “錚……”
    左手抖了一下，緊接著便立刻握著拳頭藏到了身後。那把琴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發出了一個音，在空氣裏
    散開來，很快便消失不見，融入了陽光裏。琴的聲音並沒有校準，可是還是可以感受得到它的與眾不同。
    顏俊聽到了這一聲輕輕的聲響，回過了頭，坐在床上的人表情溫和，用右手把琴放回了盒子裏，蓋好了蓋
    子。對著他揚起了一個微笑。
    “怎麼忽然想去參軍？”
    “你看了前段時間的報紙了吧？”顏俊卻問了一個好像不相幹的問題。
    蕭瀟沉思了片刻，就大概猜到了顏俊的想法。“你說的是續範亭？”
    聽到這句話，顏俊不由地在心裏偷笑。這算不算心有靈犀？嗯，肯定算吧。不過他沒有笑出來，因為想到
    現下的情況，有良知的中國人都不會笑得沒心沒肺。
    “他選擇在中山先生坐像前剖腹自殺，這種行為雖然極端，可是卻也是一記警鍾。也幸虧他被搶救回來了
    ，不然，國家又要失一忠義之士。”
    “他做了一件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是的。”顏俊又轉過身子，看著天，若有所思。“我以前一直覺得，不論在哪裏，不論以何種形式，隻
    要能為國家出力，都是一樣的，可是現在我發現，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的想法保持一致，來達到你最初的目的。就好比你給他們提供武器，可他
    們打的人，卻不一定是你仇恨的人。”
    “所以你不打算呆在後方被動地受人擺布，而打算去前線？”
    “嗯。”顏俊點了點頭。“我不喜歡殺戮，可是這世界上有兩種感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即使殺戮也在
    所不惜。”
    “國仇家恨。”這四個字，讓蕭瀟深刻感覺到了顏俊心底得激蕩。他所有的決定，都不是一時興起。
    國仇和家恨，這是無論時間拖延多久都不能夠放下的東西。不管是不是需要用殺戮來解決。國人是你親愛
    的同胞，家人是世界上最關心你的人，無論是誰傷害了他們，這筆債，不能被忘卻。或許有人會說，多少年以
    後，還不是照樣相逢一笑泯恩仇。沒錯，恩仇可以泯，但不代表可以忘記它的存在。有些事，可以被理解，但
    絕對不能夠被淡忘。愛國主義不需要宣揚，因為這是人的天性。需要宣揚的精神，都是製造的虛幻。
    “那你以前所學呢？”
    “在前線，我也照樣用。而且，可以按照我想的方式去用。”顏俊此時露出的自信笑容卻讓蕭瀟覺得，拉
    不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要把他拉回來？理智告訴他，這個決定是對的。蕭瀟摸著自己的膝蓋，如果可以，他想跟著去
    。
    “所以，你已經做了決定是吧？隻是來知會我一聲？”
    “沒錯，我已經做了決定。”顏俊從他的口氣裏聽出了留戀和不舍，還有一些生氣和害怕。他有些心疼。
    如果可以，他也想守著好不容易才能有的相知相惜，他也不想撇下心裏那個人去那個血腥冰冷的戰場，可是由
    不得他選擇。先有國，才能有家。
    “你打算去哪兒？”壓下語氣裏麵的情緒，蕭瀟的表情沒變。
    “我打算請求調去雁門關。那裏是山西的門戶。”顏俊想保護家，保護山西的百姓，也想保護蕭瀟。
    蕭瀟沉默著，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這樣壓抑的氣氛，讓顏俊覺得很不舍，他壓下心頭的傷感，故作輕鬆地笑著逗起蕭瀟來：“你舍不得我？
    ”
    蕭瀟沒回答，讓顏俊有些怏怏的。好在他也習慣了，這個人總是把什麼心思都放在肚子裏，從來不會說出
    來。
    “可是，我會舍不得你的。”他隻好自己回答自己的話。
    聽到這句話，對麵的人卻忍不住笑了：“顏俊，我不攔你。”
    “你真的沒有舍不得我啊？”嘟起嘴，顏俊真的有些無所是從了。就算是安慰也好啊，他怎麼就是不肯說
    一句讓自己安心呢？哎！
    “你是對的，”蕭瀟很平靜。“我不會阻止你，因為阻止了你，你會抱憾終身。”
    顏俊不得不承認，他很了解自己。其實要離開家，離開朋友，離開他，自己很舍不得。但是人這一輩子，
    總有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完成。
    “謝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路是你自己選的，我什麼都沒做。”
    “不，”顏俊搖了搖頭，“你肯這樣說，我也可以放心。”
    蕭瀟也終於明白了他送這把琴的用意。所以他才趕著現在把琴拿來送給自己，算是告別。這個禮物還真是
    特別。
    “那你什麼時候動身？”
    “你就這麼期待我走？”顏俊聽到這句話，哭笑不得，隻好解釋道：“這是要服從調配的，也不是說走就
    走得了的。更何況我還要跟父親商量。不過，我可是第一個來告訴你了。”
    “榮幸之至。”蕭瀟調皮地點了點頭。
    顏俊認命地歎了口氣。注意到他把琴又放回了盒子裏，笑道：“怎麼又放回去了？不試試？”
    白了他一眼，蕭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沒辦法拉琴。”
    “也難為你忍得住，看剛跟你說話你都愛理不理的樣子，我還以為你非得拉兩個音不可。”
    “你以為我是你啊，說到風就是雨的。”
    “我可沒有，隻不過你有一點說對了，我的確是行動為先，不然哪裏追得到你？”
    “是啊，油腔滑調的行動派。”
    顏俊板下了臉，用手捏了一下鼻子，左手抱著右手的拳頭，虎視眈眈地朝著床邊走過去，看著他的眼神裏
    卻充滿了壞笑。“油腔滑調的行動派，是吧？那我今天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顏大少的‘油腔滑調’。”說著
    ，便朝著靜坐著的人伸出了“魔掌”。
    “你想幹嘛？”看到他的表情，蕭瀟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鬆鬆的摟住，緊
    接著便顏俊便開始撓他的癢癢。
    “別，哈哈……不要啊……哈哈哈……”
    蕭瀟是最怕癢的，被顏俊這麼一鬧，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隻得不斷地求饒。“我錯了，顏大少爺……哈哈
    ……別撓了……”
    “知道錯了？”搗蛋的人笑著，卻並不鬆手。
    “真的……哈哈……知道錯了……”蕭瀟一邊掙紮著，一邊試圖反擊，可他哪裏是顏俊的對手，除了讓顏
    俊更加起勁以外，沒有任何的效果。
    在充分認清楚形式的情況下，處於弱勢的人終於咳嗽起來，可是一邊咳嗽還一邊忍著笑，看上去很“痛苦
    ”。
    看到他這個樣子，又顧及到他的傷勢，顏俊終於停下了手。
    “知道錯了？”
    “咳咳……”蕭瀟終於擺脫了那種忍不住的癢癢，這才坐直了身體。“顏大少爺，我終於領教了……”
    “過獎，知道怕，以後要聽話。”顏大少爺一臉得意的表情。
    “你管我呢，你不是都想著要走麼？”
    “……”
    顏俊又嘟起了嘴，盯著蕭瀟湊了上去，眼神不善。
    看到“危險”逼近，蕭瀟不由地眯起眼往後退過去，正當他想著怎麼逃跑的時候，卻忽然被擁入了一個溫
    暖的懷抱。
    屋子裏，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以後，我要是不在你身邊，你要懂得照顧自己。”顏俊一本正經的溫柔，總是讓人沒有辦法抵抗。
    “你也是，希望我再見到你的時候，還是一個油腔滑調的行動派。”
    他這是在擔心自己？顏俊的眼睛都在笑。“嗯，你放心吧，我是誰？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這個世界上，
    能傷到我的人，還沒出世呢。”
    蕭瀟沒有說話，隻是抬起手抱住顏俊，看著自己的手指，隱隱地露出一絲擔憂。
    食指上，剛剛才長好的地方，被琴弦拉得又滲出了血絲，一縷一縷，有些像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