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莫銘看蕭瀟轉向自己手指的臉，像是在給他補充知識是的，笑道：“西醫上有研究，手指上的神經末梢尤為豐富，所以，對於痛的感覺也尤其敏銳。而食指，又是十個手指裏麵最為敏感的。可是食指最敏感的部位，你知道是哪裏嗎？”
    看到他的顫抖，莫銘繼續說道：“你的手指上長的繭，恐怕也有些麻木了吧？不過你放心，沒有影響，因為最柔軟的部分，不是指尖，而是藏在指甲下麵的那一層。那一層，長期被指甲所保護著，故而也格外的柔弱。就像……某些人。”
    握著蕭瀟修長的手指沒有鬆開，莫銘能夠感覺到他手指上傳過來的顫動。這雙手手此刻是冰涼的，一點溫度也沒有。
    他在害怕。
    抓著蕭瀟的左手，莫銘從旁邊拿起了一根針。針不是很長，大約隻有三寸，但是針設計得很特別，針頭很尖很細，可越到上麵越粗，最上麵已經有近一指寬。
    “看樣子，你還是不肯說，那就怪不得我了。”
    看著這根針，蕭瀟終於知道了莫銘是什麼意思，雖然還是勉勵克製著自己，可是還是下意識地在搖頭。可這一個動作，卻絲毫沒有引起莫銘的憐惜。莫銘隻是抬頭看了一眼蕭瀟，強硬地掰起他的食指，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便將針尖一下子紮進了他的指甲縫裏。
    刹那間，一股鑽心刺骨的疼痛便借由手指傳遍全身，比起剛才鞭刑的疼痛，過之百萬而無不及。蕭瀟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可是手腳都被綁著，再怎麼掙紮，除了在手腕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血痕以外，根本無濟於事。可他連喊都已經喊不出聲音，隻能死死地咬著自己的牙，這種疼痛，讓他全身都抽搐到近乎麻木。
    “堵著他的嘴，別讓他一不小心，咬了舌頭。”說罷，莫銘又回過頭，問道：“蕭瀟，告訴我，我要的答案。”
    強忍著身體的顫抖，雖然輕微，蕭瀟依舊搖了搖頭。
    “哼。”莫銘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又將那根針深入了幾分。由於針的下尖上粗的設計，不光是被針刺入的部分，旁邊的指甲也連帶著被撬起，一時間皮肉分離，血止不住地從指甲縫裏滲出來，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地上。蕭瀟卻早就已經疼的連喊得力氣都沒有。
    這個疼痛和鞭子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如果說，一鞭一鞭還能使人麻木，那麼這種痛，則是越痛越清醒。一掃以前的渾渾噩噩的感覺，蕭瀟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他的手指，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敏感很多，對於小提琴的弦，按哪裏，按多少，他都了如指掌。雖然指尖長了繭，可並不影響他手指對於外界的感知。而此時此刻，這種特有的靈敏卻讓他覺得，生不如死。
    此時，針已經刺進了指甲裏麵的三分之二，手指也早就已經被血浸染。莫銘冷冷地看著蕭瀟，又問了一句。
    “告訴我，我想要的答案。”
    可是蕭瀟已經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也早就已經分不清哪裏疼，哪裏不疼。莫銘的話，他好像聽清了，又好像沒有聽清。神智終於漸漸要變得模糊，唯一不變的，隻有他的那個答案。
    他依舊輕微地，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
    看著眼前的人搖搖欲墜，莫銘在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但下一刻，他手中的針就一下子戳到了蕭瀟指甲的底部。
    剛剛才模糊的意識一下子清明起來，蕭瀟忽然覺得身體一陣痙攣，汗珠順著血水不斷地滴落下來，喉頭漫過一股甜腥。
    好像已經……不怎麼疼了啊……
    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莫銘看著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但他還沒有做什麼，忽然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砰”地一聲，大門被一腳踹開了，顏大少爺那一張氣勢洶洶的臉便出現在了莫銘的麵前。他身後，是跟得氣喘籲籲的秘書。
    顏俊隻是站在那裏，看著刑架上遍體鱗傷的人，強克製著自己的怒意和心疼，卻沒有說一句話。
    莫銘輕輕地撇了撇嘴，算是勉強笑了一下，一把拔出了蕭瀟手指尖裏麵的針，用一塊布擦幹淨，轉過了身。
    “顏大少爺，您今天怎麼有空來？”語氣裏，似乎有些不悅。
    “莫長官，上峰打來電話，讓馬上放人。”說著，秘書恭敬地走到莫銘麵前，悄悄地說道：“南京那邊，親自來的電話。”
    莫銘皺了一下眉頭，看來，顏老頭關係打得挺深。這麼急著救蕭瀟，想必是知道了自己的意圖？還是因為他兒子和蕭瀟的關係？可是不管怎麼說，那邊的命令，自己也沒有辦法違背。
    算了，這次就先放過你們。
    “哼哼，”莫銘皮笑肉不笑，似有不甘，卻隻能對著顏俊道：“既然如此，那顏公子請便。”說罷，轉身走出了刑訊室。秘書看他離開，也轉步跟了上去。
    “上峰電話裏怎麼說的？”莫銘擦著手上剛剛沾到的血跡，問著身後的秘書。
    “上峰說，牽連太廣，更何況拿到的名單裏的確隻有張敬軒一個，所以，他應該沒有說謊。”撫了撫眼鏡，秘書如是說道。
    “這個我知道。”莫銘不屑一顧。“還有呢？”
    “還有？”秘書想了一下，又說道：“上峰還說，顏家，暫時動不得。這是命令。”
    “命令？哼，這幫膽小鬼。這次原本是難得的好機會，就這麼生生錯過了。”莫銘嗤笑道。也罷。不過倒還真是沒想到，文人裏麵，居然還有硬骨頭。
    ***
    顏俊看著莫銘他們走出刑訊室的門口，一個箭步衝到了蕭瀟麵前。
    “蕭瀟？”
    剛剛在門口看到他被折磨成這個樣子，顏俊那一刻真想一槍崩了莫銘。可是他忍住了。父親直接打電話動用了高層關係他們才答應放人，現在要是和莫銘起了衝突，可能又會生出些許事端，而蕭瀟不知道又要受多少的罪，所以他忍住了。
    看著蕭瀟迷離的眼神，顏俊心痛難當，輕輕地解開了緊緊綁著他的繩子，小心地避開了他的傷口，把人從刑架上放了下來。剛鬆開繩子，蕭瀟就癱軟著倒在了顏俊身上，兩個人坐在了地上。
    才兩天，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滿身的鞭傷，手指上血流如注，人卻混混沉沉。
    “蕭瀟，你還好吧？”看著懷裏近乎昏迷的人，顏俊輕輕地問道。
    蕭瀟沒有回話，他沒有力氣說什麼。隻是微微睜開了眼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他聽不清楚，沒有眼鏡，也看不真切，可他知道，是顏俊，因為這個氣息，很熟悉。
    “我帶你回去吧。”顏俊忍著辛酸，笑道：“沒事了，這次你不用擔心了。”
    “好。”這個字說得很輕，有些飄渺。
    顏俊站起來，想要駕著蕭瀟站起來，可是剛拉起來，便引得他一陣抽搐，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整個靠在顏俊身上，蕭瀟好像根本就站不住。這是痛極了吧？方才顏俊其實已經幫他粗略地看過了傷勢，隻是鞭傷和手指的傷口，雖然很猙獰，可也讓他放下了心。但現在看到蕭瀟這樣，顏俊的心又懸了起來。
    該死的莫銘這是要下多重的手！
    他現在不敢多去碰蕭瀟，隻能對著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蕭瀟，我背你，好不好？”也未等他說什麼，便蹲在了蕭瀟麵前，避開傷口扶起他的兩隻手臂，輕輕把他背了起來。
    他其實沒有想到，蕭瀟會這麼輕。可他隻覺得心裏，更加的難受。
    靠在顏俊的身上，蕭瀟很安心，顏俊的背和他的懷抱一樣的溫暖，一樣讓人留戀。真的是不想走啊，可有些事情，真的由不得人呢。強忍下翻湧上來的腥膩的感覺，蕭瀟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很真誠的笑容。
    一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隻是聽著彼此的呼吸聲沒有說話，直到蕭瀟開了口。
    “顏俊。”聲音在顏俊的耳朵旁邊響起來，很輕。
    “嗯？”顏俊回過頭笑了一下，他心裏忽然飄過一絲不安。
    “對不起。”
    “你也知道對不起我？”顏俊忍下心裏的忐忑，故作輕鬆打趣道：“那你以後就對我好一點，不要再隨隨便便說那種話。”
    “嗯。以後都不會了。”
    明明是平常的話，明明應該高興的，可為什麼聽著這些話，內心卻越來越不安穩？顏俊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可是卻越來越強烈。
    “顏俊。”蕭瀟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輕。
    “嗯？”不知道為什麼，顏俊的眼眶忽然有些濕，但他不想讓蕭瀟看到，沒有回頭，隻是對著前方笑著，像是害怕聽到什麼一樣，搶先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感激我對不對？沒關係的，隻要你以後對我好就行了，我的要求也不高，隻要你別再推開我……”
    “我也……愛你。”
    顏俊瞬間止住了腳步。眼眶漸漸濕潤，卻再也說來話。三年了，他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這三年，自己被他拒絕了兩次，分離了兩年，始終忐忑，雖然堅持，卻總是惴惴不安。現在，他終於聽到了蕭瀟心底的那句話。
    抿著嘴唇，顏俊卻露出了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笑。
    “你個沒良心的，現在才肯說這句話。”吸著鼻子，略帶幽怨。
    他覺得脖頸裏麵有些熱，是蕭瀟的眼淚吧？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心意相通。顏俊笑著回過頭，可瞥見的那一幕，卻讓他的笑徹底僵住了。
    蕭瀟閉著雙眼，一臉的安詳，早已失了血色的唇邊，一絲鮮紅蜿蜒而下，止不住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