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瀟的房子裏沒有人。
    顏俊一直說，如果他們真的有緣分，那一定是前世就注定了的，不然，不會有那麼多的因緣巧合。
    偌大的太原，即使不知道彼此的地點，即使沒有目的和線索，顏俊居然還是找到了蕭瀟的所在，雖然他已經尋尋覓覓了將近大半夜。
    顏俊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天很黑，隻有借著昏黃的一些月光才能看清楚周圍。他們所在的地方很偏僻，也很暗。蕭瀟就在巷子旁邊，他的身邊圍了幾個流氓一樣的人，看上去喝的醉醺醺的，讓人一眼就產生了厭惡的感覺。
    其實，不論什麼時代，亂世或是治世，也不論什麼地點，安寧或者混亂，總有那麼幾個人渣喜歡不勞而獲，喜歡於周圍人群的痛苦之上建立自己的“幸福”。於是打家劫舍，偷雞摸狗，害人之處，防不勝防。有人說，人們的罪惡，大多是由於時代或者境遇的逼迫，苛政猛於虎。或許是真的，但不可否認，也有人心裏扭曲，不出去害幾個人總覺得心裏的那口氣出不來，貪嗔癡妒諸如此類，或者也可以被歸為人類的原罪之一。
    蕭瀟走到這裏，是不自覺的，他一路上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麼，隻是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之前的記憶拚命地想要回來，他卻始終不願意去想。他也更加不能回家，回到家，安靜了，就又什麼都會想起來，即使是睡著了，有些夢魘也始終擺脫不掉。或許之前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但自欺欺人有自欺欺人的好處，因為心甘情願。直到他被這幾個微醉的人團團圍住，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處於危險的境地。
    可他一個文弱的“夥計”，能怎麼辦？蕭瀟隻能警覺地看著周圍，卻什麼也做不了。
    “喲嗬，這麼大半夜的，這裏居然還有人。”領頭的是個醉鬼，穿著髒兮兮的小褂子，也沒有扣起來，就吊兒郎當地掛著，看上去滿是邪性，手裏還拎著個酒瓶子，看樣子已經灌了幾斤燒刀子，他隻是由旁邊人扶著，站的搖搖晃晃。回頭對著後麵的眾人傻笑道：“兄弟們，你們說，這是不是老天大半夜地給我們送財來了？”
    “哈哈哈……”他身後大約有五六個人，聽到他這麼說，周圍的人一陣哄笑，酒氣彌漫，聲音參差不齊地傳過來，深夜，回蕩在巷子口，交疊著碰撞，猶如人間惡鬼。
    “大哥，”旁邊的那個人借著酒勁兒，微微打了個嗝，邪邪地嘲笑道：“你看他這窮酸樣子，膽子又小，還能有值錢的？”
    “也是！”旁邊幾個人哄笑了一陣。“也是個窮鬼，哈哈哈……”
    “看他這麼個窮酸樣，又幹不了什麼事情，真是……沒用！”領頭的用手指晃晃地指著蕭瀟，幾乎是喊的，說話都有些不穩。稍後又加重了語氣，像是在發泄什麼情緒似地，繼續指著蕭瀟大聲喊道：“你……手不能抗，肩不能提，還喜歡裝清高，還整天板著個麵孔，這種傻子，我！最！討厭！”
    蕭瀟此刻隻想趕緊走，但是他被圍在了中間，根本找不到路。四周都被這些人堵死了，他要怎麼辦？
    “誒，跟……跟……你說……話呢！”看到蕭瀟隻是站在那裏不言不語，旁邊又一個拍馬屁的喊了一句。這人有些結巴，聲音聽著也愈發地諂媚討好他的老大，但讓人覺得惡心。
    可蕭瀟能說什麼？說自己沒用？還是手不能挑肩不能抗？這幾個流氓潑皮，不過是借個酒發發瘋，這樣一個年代，沒有怨氣那是不可能的。難道他要去和醉鬼理論？但見到他還是沒有說話，這幾個人反而更來勁了。
    “哈哈，老大，這人不說話，是不是有病？”旁邊那人又笑著，繼續說著瘋話：“是個廢人，哈哈哈哈……連笑都不會，哈哈哈……”一群人跟著起哄，有吹口哨的，拍手的，把單薄的人圍在中間，毫無招架之力。
    廢物，沒用？蕭瀟有一瞬間的愣神，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他現在這個樣子，可不就是個廢人麼？除了像行屍走肉一樣地活著，還能做什麼？這些人倒也說出了真相。想到這裏，他閉了閉眼睛，嘴角邊自嘲的意味更濃了。
    卻也終是無可奈何。
    “喂，跟你說話呢！”旁邊那個人看到蕭瀟這幅臉孔，忍不住了，重重地呼著鼻息走上去，一把拽起他的左手，把他拉得一個趔趄，沒有站穩向前衝了一下，撞在了那人身上。這突然地一靠近，刺鼻的酒氣就這樣撲麵而來，惹得他不由地別過頭，手腕兒被那人拽得生疼，卻完全沒辦法掙脫開。這樣別扭的姿勢翻著，令他很難受。這一折騰，眼鏡也被撞掉了，旁邊一個人又趁勢撿了起來。見蕭瀟看向這邊，那個人晃了晃手裏的眼鏡，笑道：“想要？”
    蕭瀟沒說話，他實在來不及反應了。
    見他如此，那人“唰”地一下，就將眼鏡扔了出去，摔在了不遠處地上。
    “想要？我偏不給！”
    “你！”蕭瀟動了一下，但被抓住的手腕那裏，疼痛更清晰地傳了過來。
    但抓著他的那個人對於蕭瀟的痛楚卻像渾然不覺似的，因為剛才被他一撞，反倒借此機會來了怒意，手底下便更加使上了力道，一邊還邪邪地笑著：“喲，生氣了？還敢生氣？說你沒用吧，哼，一個大男人，連吭都不會吭一聲，跟個娘們兒似地，還想打我？廢人！”
    蕭瀟手腕吃痛，因為疼痛不禁地閉起了眼睛，不由地哼出了聲。
    “廢物！”看他如此，旁邊的這一群醉鬼像是興奮起來一樣，在一旁起哄。那人不禁更加來了“興致”，膽子也更大了，用力踢了他一腳，再手上一掰，便讓蕭瀟受不住跪在了地上。
    “還敢皺眉頭，哼！”那人把蕭瀟的手臂掰到了背後，用膝蓋向下壓著他，幾乎把自己的整個重量加到了他的身上。看到蕭瀟吃痛，他繼續加重手上的力氣，又說道：“疼麼？嗬嗬嗬，說啊，疼不疼？”
    被壓著近乎貼到地麵上，蕭瀟根本看不清周圍。左手向外被拽著掰到背後，生疼。但他依舊不吭一聲，雖然沒有招架之力，但他有他的尊嚴，再怎麼不濟，他又怎麼可能對著一群無賴低聲下氣。
    還是沒有聽到求饒的聲音，那人又把蕭瀟往下壓了幾分。可蕭瀟隻是死命地撐著，沒有一句話。雖然疼痛感依然可以清晰地傳過來，但他被反彎在身後的手已經有些麻木。
    “不，手……”嘴唇動了動，聲音已經不自覺地輕輕地溢了出來。
    “你說什麼？”那人用另一隻手扶著耳朵，故意側頭問道。
    “不……”快要吃不消的時候，蕭瀟的腦子裏卻忽然傳過來一個聲音，讓他所有的感覺頓時又清明起來。
    子言……
    他又咬緊了牙關。
    “喊疼啊，喊我就放了你。”那人又重複了一遍。在眾人的慫恿下，那人帶著一臉褶子笑著彎下腰，似乎打定主意要折磨蕭瀟。而這樣的折磨裏，他們感受到了強者在弱者麵前所有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能夠讓他們平時受欺負是心理的怒意全部發泄出來。
    隻是被壓在地麵的人再也沒有吭一聲。蕭瀟死命地咬著嘴唇，克製著自己不發出聲音，眼神倔強。雖然已經過了立冬，但他的汗水還是不由地從額頭滴下來。
    顏俊就在這個時候找到了蕭瀟，也為眼前這一幕狠狠地揪起了心。當他終於看到蕭瀟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裏充滿了欣喜，他已經找了大半夜了，終於看到了自己想了很久的身影。可是蕭瀟此時的情況，卻讓人心驚肉跳。看著周圍那群人，顏俊不由地握緊了拳頭。
    “住手！”顏俊喝了一聲，把那人驚了一跳，不由地鬆了手上的力道。
    見狀，顏俊飛快地跑過去，左手順著力道拉過那人的手，右手朝著那人肩周直劈下去，隻一下就讓那人鬆開了。顧及著蕭瀟的疼痛他沒敢用力，見那人退了回去他一個轉身就把人護到了自己的身後。
    “喲，還有人保護呐！”那人回過了神，看他隻有一個人，膽子又大了起來，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故意裝作害怕的樣子，回頭對著領頭的人說道：“老大，有人挑架啊，這可怎麼辦呢？”
    站在中間的那個人打了個酒嗝，看著顏俊穿著不凡，是個細皮嫩肉的大少爺，又是單槍匹馬衝過來的，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廢人的朋友麼？你們說，是什麼？”
    “自然也是廢人！”
    “嘿，像個娘們是的，也有人保護，真有意思。”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哄笑。
    顏俊是絲毫不在意這些人的粗語的，他輕蔑地笑了一下，這群人，就是些個隻能扯扯嘴上功夫逞能的草包。但是他好像感受到了身後，蕭瀟輕微的顫動，幅度很小，但他卻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動作，讓顏俊心裏揪得更緊了。他的腦子裏忽然響起了雅各布的那些話：蕭瀟說，沒有琴，他什麼都不是。
    他如何能夠忍受這些言辭
    顏俊轉頭，看向那人的眼神裏，露出了一絲殺氣，可護著蕭瀟的姿勢卻沒有改變。
    “給你們個機會，現在滾，還來得及。”這句話聲音不大，語氣卻讓那些人的酒瞬間清醒了。
    但是正如有些人所說，不敢正視自己的人，用來掩飾自己內心恐懼的最後的掙紮，往往都是謾罵和暴力，尤其是那些內心軟弱的人。
    流氓頭子被顏俊這一喝，雖然醒了酒，但在眾人之間掃了麵子，心裏的恨意油然而生，眼裏發了狠，抄起酒瓶就過來，指著蕭瀟和顏俊，對著周圍人喊了一聲。
    “給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