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似曾相識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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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雨下了樓,走到客廳,看到了坐在顏俊旁邊的蕭瀟,好奇地看著他,依偎著坐到了陳玉的身邊。看得出來她是努力想要做到舉止得體言行端莊,不過隻片刻之後,小丫頭就原形畢露了“哥,你的朋友吧?”顏雨的性格向來都是這樣,說話直,人也活潑,很討喜。
顏俊沒理她,反而看著蕭瀟笑道:“顏雨,剛才樓上練琴的就是這丫頭。”
蕭瀟扶了一下眼鏡,禮貌跟她打了個招呼。雖說是個小丫頭,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丫頭,他可開罪不起。
“你好。”顏雨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轉而又問道:“我聽我哥說,你叫蕭瀟?”滿眼都是好奇。
顏雨的眼睛生得很像她父親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看著人說話的時候,仿佛眼睛都在閃光。這點就和顏俊不一樣,顏俊的眼睛雖然也不小,可是並不是那種圓圓的大眼睛,而是微微有些狹,睫毛很長,認真看著別人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氣勢,還有一些微微的壓迫感。小的時候兩個孩子裝睡騙陳玉,每次顏俊都能安然度過,顏雨卻會被發現,後來長大了陳玉才告訴他們,顏雨真正睡著的時候,眼睛其實是會留一條小縫的,可是裝睡的時候,眼睛則是完全緊閉。這件事,顏俊常常拿來笑顏雨。不過她的眼睛是真的漂亮。
注意到顏雨的眼神,蕭瀟微微地低下了頭,看著桌上的瓷杯子,回答道:“是的,顏小姐,我叫蕭瀟。”
對麵傳來一陣笑聲,顏雨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要顏小姐長,顏小姐短的,叫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叫我顏雨就行。”
陳玉看著寶貝女兒,一臉寵愛的表情,顏俊則是覺得很好笑,他很少見顏雨會害羞。蕭瀟卻還是那樣彬彬有禮。做了這麼久的店鋪夥計,他知道什麼話應該放在心上,什麼話隻是聽過就算了。
“那,蕭瀟,我們就算認識了。”顏雨繼續又道:“原來真的是同名。坦白說,那個蕭瀟還曾經是我的偶像。”
“曾經?”顏俊挑眉道:“我還不知道你崇拜過‘那個’蕭瀟。”他特意把那兩個字突出了一下,可惜,“主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嗯。”顏雨嘟著嘴微微看了顏俊一眼,故意撒嬌道:“你又不關心我,你怎麼會知道我崇拜誰。”
陳玉笑著拍了拍顏雨的背,顏俊隻好在一邊摸了摸鼻子,無奈地搖頭笑笑。
顏雨也不理他,繼續說道:“那個蕭瀟當時在古典音樂界可是很有名的。據說,他出生於小提琴世家,四歲起習琴,十歲開始巡演,十四歲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就是在德國柏林音樂廳,和當時他的老師,享譽歐洲古典音樂界的大師哈蒂一起合作,一舉成名,被譽為小提琴界最有潛力的神童。十七歲回國,在北平開了第一場個人專場演奏會……”
顏雨喋喋不休地說著,也不管所有人都在看著他,臉上都是興奮的光彩。對於那位小提琴家蕭瀟的事跡,她是如數家珍,充滿了憧憬和向往。“不過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卻忽然退出樂壇,從此大家也就漸漸不再去關注。”顏雨說這話的時候,又帶上了一絲惋惜。
“看來你對蕭瀟還真是了解啊。”顏俊翹起二郎腿,十指交叉,看著顏雨,笑容裏有些說不清是什麼的東西。
“那當然,不然怎麼能稱之為崇拜?”顏雨揚起小臉,忽然又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眼裏有些羨慕,歎道:“我要是能像他這樣有才華就好了。”
“你看她,”顏俊搖了搖頭,看向蕭瀟的眼神似笑非笑:“整天就這樣不著邊際地胡想。”
“或許所有的現實都是從夢想開始的也說不定。”蕭瀟說。
“就是,哥,你看人家多會說話!”顏雨靠著陳玉,對著顏俊一臉的不屑。
“哎我說,”顏俊反擊道:“怎麼還沒出嫁就先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
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陳玉覺得他們的玩笑真是越開越過了,隻能輕輕地提醒道:“有客人在呢,你們兩個別沒大沒小的。”
顏雨這才又坐正了,收起原先的表情,倒是顏俊,還是那副樣子隨意地坐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回頭看了看蕭瀟,又故意對顏雨說了一句:“現在不是好了,你仰慕的人到咱們家來了。”
還沒等顏雨開口,一直保持著安靜的人卻搶先道:“顏公子說笑,在下隻是市井一個做粗活的苦力罷了。”真是絲毫不給麵子啊!這個回答顏俊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一遍了,這個是對所有人千篇一律的標準答案,甚至連音調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和起伏。
但是一時間,顏家客廳氣氛卻微微變得有一些不自然。
顯然,一個夥計和顏家這樣的達官顯貴是格格不入的身份,先前不說,大家互相不知道也就算了,更何況看他的談吐好像也不是那麼低賤。可是現在一切挑明以後,這條橫亙在階級之間的鴻溝就成為了心理上無法跨越的坎,如果說完全相同,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沒有鄙視和可憐,同情這樣的情緒也是不可避免的。這是上層對下層特有的憐憫,或許也是上層在無意識狀態下滿足自我的一種精神寄托。
總而言之,他和他們,畢竟不一樣。
顏雨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去處理,她想把心裏的想法盡量掩飾,怕蕭瀟難受,但畢竟閱曆太淺。不過好在陳玉還是能夠泰然處之。她依舊笑著問:“聽蕭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回太太,我自小跟著母親從南方遷居過來的。”蕭瀟的話裏話外好像也聽不出什麼別的。
見他沒提到父親,自己一時間也就不好再多問,陳玉的說話裏也開始有一些小心翼翼。“那回去以後,替我問令堂好。”
“謝謝太太好意。”蕭瀟垂下眼瞼,道:“隻是家慈已經去世多年,蕭瀟現在是孑然一身。”
“抱歉。”陳玉一時也沒了話語。這孩子比她想象得要可憐。
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其實她還是很有好感的,一來他和自己兒子同年,而來這身氣質不是普通人所有。更何況處在這個年代,陳玉的等級觀念其實已經十分淡泊,並不介意兒子有這樣一個朋友,可免不了的,眼神裏還是多了一份憐憫。
“沒關係,您不必介懷。”蕭瀟隻是又恢複了笑,即使是心裏真的有個什麼,也沒有流露出什麼不滿。他隻是覺得自己如果再呆在這裏,顯然也並不合適,於是站起來,打算告辭。陳玉和顏雨也不好挽留,站起來送他。
“顏俊,你去送送蕭瀟吧。”陳玉對顏俊說道。
“不必客氣了,謝謝。”還是婉拒。
可是顏俊卻站到他前麵,眼睛稍稍眯起,很友善。他道:“沒關係,我本來就要出去幫媽送信的。我開車送你吧,你等我去樓上拿件外衣。”
沒等蕭瀟再說什麼,顏雨又道:“是啊,你就讓我哥送送你好了,反正我們有車。”可話剛出口,顏雨又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炫耀什麼,雖然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存著這樣的意思。隻得低下頭,她抿著嘴,有些局促。不過看上去蕭瀟也沒多想,看他們這樣,也不好意思再推脫,站在門口等顏俊下樓。直到顏俊拿著一件外衣下了樓,左手像是握著什麼,不過也沒有人去注意他。
“走吧。”顏俊對著蕭瀟道,又回頭說:“媽,我們走了。”
“去吧,早去早回。”
“告辭了太太,叨擾。”蕭瀟依舊是彬彬有禮,和來時一樣。
“慢走。”陳玉和顏雨在門口目送。
待顏俊他們走出了門,顏雨才問道:“媽,你說他不會討厭我們吧?”
陳玉看著女兒,她沒想到女兒已經到了敏感的年紀,不過她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會的,我看得出來,雖然他不大表露出來,可是這個孩子很體貼。”想了想,又轉而道:“這樣說來,在這一點上,他跟你哥倒確實是很像。”
“哪裏像了?我哥就是個大壞蛋,才沒有蕭瀟那麼好!”顏雨口是心非地答了一聲,轉身便上了樓繼續去練琴去了。留下陳玉在原地,隻能看著她的背影笑。
不像昨天一樣秋雨連綿,今天天氣很好,太陽終於露了臉,照得人心裏也陰霾盡除,地麵也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清晨街上,行人不多,幾個報童拿著幾分報紙在叫賣,也有些行色匆匆的人偶爾會停下來,買幾份報紙。
“蕭瀟,我的車就停在街角。”
顏俊出了門,深黑色的長外套搭在手臂上,故意走在了蕭瀟的前麵,引著他去向車子的方向。
“叮!”
一陣很清脆的響聲,有什麼金屬的東西從顏俊的身上掉了下來,落在仍舊有些潮的青磚地上,跳了幾下,停在了原地。這個東西,在太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閃著光澤。
蕭瀟在後麵看著,好像顏俊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丟了東西,依舊緩步往前走著,也沒有回頭看,連步子都沒有頓一下。
他沒有聽到嗎?他雖然有些疑問,不過還是跟著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了那個金屬的東西。是鋼琴調律用的音叉。蕭瀟看著手裏的東西,有些愣神,這個東西,他從前很熟悉。自嘲地笑笑,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啊!
似乎終於注意到跟在後麵的人停下了腳步,顏俊回過頭,看到蕭瀟從地上撿起了東西,“好奇”地問道:“你撿了什麼?”
蕭瀟的視線從手上的音叉轉移到顏俊似笑非笑的臉上,伸手把東西還給了顏俊。
“你的音叉,剛掉地上了。”
看著蕭瀟的臉,顏俊此時眼睛亮亮的,出現了一絲天真的表情,接過他手裏的音叉道:“啊,謝謝。我說怎麼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似地。”
“聽見聲音也不回頭查查?”蕭瀟忍不住回了一句,看著顏俊,隻能歎了口氣。不過眼神裏還是有一些疑問,顏俊沒事帶著這個東西做什麼?
像是看到了他所想似地,顏俊無所謂地答道:“這是顏雨的,前幾日我拿來敲核桃忘了還給她,就放在外衣口袋裏了。走吧,車子就在前麵。”說完,顏俊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徑直走向前麵的那輛黑色的老爺車,開門上車。
敲核桃?蕭瀟愣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人,用音叉敲核桃?這是什麼怪異的習慣?這個東西能用來敲核桃?
這麼想著,蕭瀟卻沒有注意到顏俊在前麵回頭時露出了壞壞的笑容,他眯著眼睛,好像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車裏,顏俊看著愣在原地的人,輕快地喚了一聲。
“蕭瀟,還愣著幹嘛,上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