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老太太沒和大家夥兒一道吃飯，隻因老人家貪嘴晌午過後多吃了半塊粳米糕積了食，她這會兒才覺身上爽利了些便在躺椅上小憩，迷迷糊糊間感覺似有人輕手輕腳為她舒活起筋骨來，老太太很是受用了一陣，撩起眼皮略掃了掃，道：“丫頭，果然是你呀。”說著話便借對方攙扶的力道坐了起來。
    紫煙微微垂著頭應了聲，一邊服侍老人家用熱毛巾淨了臉麵一邊將沏得釅釅的老君眉奉上，又將腰墊和靠枕安置放好，這才拿過腳凳坐在老太太身邊為她捶腿。
    紫煙原本是老太太屋裏的人，因行事妥貼極得老太太喜愛，後因起軒受傷便特意撥了給他使喚，此時老人家拂了拂她的額發，道：“寒鬆園那邊是太冷清了些，苦了你了，隻是二少爺身邊又斷不能缺個知冷暖的人，唯有你去我才放心……”
    紫煙“嗯”了聲抬起眼，老人家“咦”了一聲，問；“好好兒的這是怎麼了？”
    小丫頭眼睛略腫著鼻尖也紅紅的，一看就是才哭過的模樣，她低聲回道：“老太太，二少爺方才發了通火，把我趕出來了……”
    老太太忙將茶盞放下細問她原委。
    “前幾日我聽小佩說少奶奶因心情不好成日病懨懨的，二少爺也一樣，我私下裏想著怎麼才能幫上點忙……”
    紫煙便擅作主張將起軒丟棄了的畫紙上的梅花剪了朵下來擱在樂梅的書房，樂梅發現後極為震驚，聯想到寒鬆園鬼魂之類的傳說，便滿心惴惴又帶出幾分歡喜，之後的每一天就都遣小佩悄悄關注書房那邊動靜。紫煙暗地裏觀察二人情形，覺得自那日之後二少爺心情似乎開朗了些，樂梅也會偶爾出來走動走動，便以為此法甚好，後來又如法炮製，索性將那整張題了字的紙直接送到二少奶奶書房內供奉著的靈位旁，卻不想這次後果如此嚴重……
    老太太聽了忍不住斥道：“我素日總誇你伶俐，怎麼這次竟這樣傻”，說著又搖搖頭，“你真是好心辦錯事呀，也罷，你且先在我跟前兒住幾天吧，樂梅那兒咱們再想法子遮掩……”說話中接連歎了好幾口氣。
    紫煙後悔不迭地認了錯，老太太又勸慰她幾句，主仆二人輕聲細語說了會子話，老人家又問她離開時二少爺怎樣了，可有氣壞了身子，紫煙回道：“楊大夫說他會安排好人手在那兒照看著……幸好有楊大夫在，不然紫煙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錯愕道：“此事與萬裏有何關係？”
    紫煙想了想，道：“可巧他來看望二少爺。”
    紫煙這話沒說全，楊大夫該是為此事特意上門來的，她下意識覺得有些話全說出來老太太未必愛聽。
    當時她從自己屋裏被管事的喊去書房時，甫一進門便看見二少爺麵色鐵青地瞪著她，楊大夫則僵立於窗邊，麵上神情亦是少有的冷厲，那張被她偷偷送到二少奶奶屋裏的畫就攤開放在書房的長幾上。
    起軒少有地大發雷霆，直接衝向她揚起手中的拐杖劈頭就打，虧得萬裏大喝一聲一把攔住奪了那物什“嘣”一聲丟得老遠，紫煙當場就嚇懵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誰許你自作聰明的？”起軒逼問到她跟前來，咬牙切齒地恨聲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小丫頭哭成淚人一般，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萬裏上來虛扶了她一把，道：“先起來說話吧。”
    小丫頭不敢起身，隻跪那兒抽抽噎噎道：“二少爺別生氣了，我，我去向二少奶奶解釋。”
    “你解釋什麼？你還嫌這事兒鬧得不夠大？”起軒氣極，走近來抬腳便想踹她。
    萬裏將紫煙一把拽起來拖至自己身後，道：“你亂發什麼少爺脾氣？”
    “剛剛是誰走進來不問青紅皂紅劈頭蓋臉對著我就一頓臭罵的？現在倒好，反而憐香惜玉起來。”起軒滿腔怒氣無處發作，象困獸一般滿屋裏瞎轉悠，說著說著“砰”一聲又摔碎一隻茶盅。
    萬裏擺擺手示意紫煙先退下，一麵淡聲道：“那你也犯不著拿著個小丫頭作法給我看，我不信你全不知情，至少你是放任自己或隨它去了，不然你以為她憑什麼敢一再這麼做？難道不是你潛意識裏的默許和鼓勵？”
    起軒噤了聲，屋內是可怕的沉寂。
    “滾——”伴隨著破了音的嘶吼聲是掀翻了東西的巨大聲響，連著那筆洗和筆架子一道“嘩啦啦”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