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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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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你理他作什麼?”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子,漫不經心掃過窗外,伸手攔下了正欲開門下車查看的男子,滿臉嗔怪:“萬一遲了開機儀式,導演可會怪我!”
    女子抬起精致的下巴,朝著男子微微嘟了嘟嘴。
    垂長順發,V領開胸,襯著女子一張風韻難繪的鵝蛋臉,瞬時本就不顯怎麼寬敞的車內空間,滿滿當當暈染開一份女子特有的嫵媚豔麗氣息。
    一旁的男子停了動作,幹脆坐回駕駛座上,享受起美人在懷的軟玉溫香,忍不住伸手掐了把纏在自己身上的柔荑,笑罵道:“你這個妖精。”隨即啟動引擎,繞開突然從一旁竄出來擋在路中央的男子,絕塵而去。
    月光下,沈安就在空無一人的車道上傻傻站著,然後慢慢仰起了頭。
    這是環山而建的私人車道。
    沒有一分錢的沈安,咬咬牙邁著兩條腿,一步步從市區小心地避開旁人遮遮掩掩走過來。
    沈安的心思很單純,他不求右悠姐在這個時候出來為自己澄清或者拉自己一把,他隻想求證一件事。
    當年沈安簽到環宇經紀公司時,才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
    因為被安排進行長期封閉培訓期的緣故,性子內向的他平日裏除了能和帶自己的經紀人徐姐以及教練說上話,其餘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待在宿舍裏,從來不出去。
    是一次公司內部的周年慶上,因為徐姐拉的線,沈安被介紹給了右悠。
    當時沈安緊張得,簡直要把自己的臉全部埋進衣領裏。直到被徐姐在身後推了把,才咬咬唇,輕聲喊了右悠一聲師姐。
    當時,這個紅透娛樂圈半邊天的女子,就端著酒杯,一臉打趣地對旁人說,“這孩子有趣,既然叫了一聲,以後我可得擔起這師姐的名分了!”
    這句話,當時眾人都笑以為是句戲言,連沈安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紅著臉忘了。
    可事實上,這以後右悠隻要有聚餐聚會,能把沈安帶上的她都會把沈安帶出去常客跳舞忙不迭地把沈安往人多的地方推,有時忙著拍戲她也會安排助理過來接沈安去她的片場看她演戲或者在旁邊看人家對戲,然後空閑時候大夥玩笑時就指著沈安說著“這是我弟,漂亮吧”這樣的話。
    可以說,沈安內向的性子,就是右悠姐一手幫他磨掉的。
    沈安剛出道的時候基本接不到戲,是右悠姐親自向導演推的人,才把沈安帶上了道,此後才能一路順風順水走了下去。
    因為沈安成長在單親家庭,親情的缺失讓他對親人看得比什麼都重。而在他心目裏,右悠姐就一直是他的親人。
    即使後來沈安慢慢憑著自己的努力,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並認可時,沈安心裏還是一直記著當年右悠姐對自己的好。
    所以,當右悠姐親自找上沈安,求他幫忙注冊一個公司替她轉一筆錢時,沈安什麼都沒有懷疑,當即點頭應下。
    於是,命運趁機,狠狠給沈安上了一課。
    一夜間,關於當紅偶像沈安非法集資的報道,鋪天蓋地席卷整個娛樂圈。
    一個億的非法集資。
    沈安知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仿佛自己站在山巔,身後就是萬丈深淵,而命運逼迫自己一退再退,周圍沒有人,沒有任何人伸手去拉自己一把。
    一時間,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麵,往日的朋友、兄弟全部遠遠地後退,留他一個站在一處,孤零零,突顯地成為眾矢之的。
    沈安一人一嘴,即使說得再多,卻抵不過以訛傳訛,三人成虎。
    何況,他說了謊,他私心地瞞下了公司真正幕後老板是右悠姐的事實。
    所以他張嘴解釋不了任何事,因為他這個登記在案的法人代表根本從來沒有接觸過公司的運作。
    關於事實真相,他曾私下試圖聯係過右悠姐,但電話那頭冰冷的停機語音提示,讓沈安一次次心涼不已,然後對著眾人咬牙撐著。
    沈安所有的演出活動都被暫停,環宇甚至調回了一直安排在他身邊的經紀人,還正式派來律師送來一份解約書。
    沈安以為,這一切已是所有事情發展的極限時,真正的絕望不過才剛剛開始。
    一個億的非法集資,那是有多少個受騙者?
    沈安被人肉出電話地址後,電話門鈴永遠就沒有再停過。
    任何時候,都有人上門求說法求還錢。沈安家的玻璃幾乎都被人雜碎,門也被無數次潑上油漆,日日夜夜更有大批大批的債條塞進屋子裏。
    門外每天都蹲守著無數記者,隻要沈安的身影從窗戶後閃過,就會引來一片持續不斷的閃光燈。
    沈安被逼得根本出不了門。
    每日每日,沈安就這樣活著。
    聽著最難聽的話,忍著委屈難受的要死。
    沈安有時也想過直接說出來,可是瞞了那麼久,即使沈安說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誰能證明他的清白,誰來承擔這筆天債?
    沈安的公司,沈安的職員,他拿什麼去解釋!?
    沈安蜷著身子,隻能縮在屋子的角落,心驚膽寒地,連起身往窗外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沈安不知道要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所有人都在等他把錢吐出來。
    可他沒有,他一分錢也沒有啊。
    這件事曝光後,他所有的資產已經凍結,他那什麼去還。
    錢的消失,使得眾人對此產生了無數聯想。
    有好事者,甚至證據灼灼指出當初沈安作為剛出道的新人即能多次和名導合作,而且憑這一部並不賣座的文藝片當選為那年度的最佳男配,完全是暗箱操作的結果。
    言下之意的猜測,簡直讓沈安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表達自己的痛苦。
    他的夢想就是站在舞台上,演別人的戲,流自己的淚,然後讓更多的人被自己感動。無論是什麼角色,他都是真得捧出自己十二分的感情,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真情實意地去演別人的喜怒哀樂。
    所以,沈安忍得住別人質疑他的能力、他的作品,但是忍受不了也不想忍受別人去懷疑他雖演戲的追求和真誠,而去肆意詆毀他對每一部作品的虔誠。
    那簡直在謀殺他的靈魂,比殺了他還難受。
    一無所有,連他的靈魂都肆意被人隨意宰割。他忽然很想衝到右悠姐麵前問她一句——師姐在開始找上我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猜到了結局?
    這個答案,沈安猜了很久,每猜一次心翻天覆地絞一次,重複了太多次,以至於現在再想,也是麻木了……
    他想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說服自己繼續堅持了下去或者應該理智放棄的理由。
    他想親耳聽右悠姐說。
    沈安想盡各種方法,把自己打扮成拾荒者趁著雨夜,偷摸地瞞過眾人逃出公寓。
    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右悠位於遠郊的別墅。
    因為沈安知道,那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他走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碰上她。
    可最後,他都沒來得及開口。
    
    沈安睜開眼,就看見一個男子正推開門,走了進來。
    沈安試著張嘴的時候,男子剛巧瞅過來,男子似乎很熟悉自己,斯條慢理地拍拍衣袖後,很燦爛地朝自己露齒一笑,開心道,“有件事先恭喜你,這次選秀,你因為違反紀律與人打架,很榮幸的被直接除名!”
    男子拖長的尾音,緩了口氣繼續道“話說回來,你一個訓練生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宿舍睡覺竟然和人跑出去打架還折了小腿被人送進醫院,遜不遜啊?!你就實話告訴我,到底怎麼會被揍得那麼慘,你放心,作為你表哥,我會很有重點地轉述給小姨的。”
    沈安愣愣地望著朝自己說得開心的男子,眨眨眼,然後……眨眨眼。
    “你……是誰?”
    眼前的男子顯然被驚了一下,隨即有些掛不住笑地說:“尉修,你在玩我吧!?”
    老實說,現在的情形,沈安也覺得很驚愕。
    他以為自己會死,他清楚地記著自己扭頭時看著直直撞上自己的重型卡車……
    他真的以為自己死了……
    可現在……
    沈安隻覺得事情似乎朝著一個很詭異的角度發展,詭異到自己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躺在醫院病床上,接受著完全陌生的人的關心。
    “我……我好像……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沈安看著因為自己的話猛然站起身,目光越變越驚悚的男子,下意識地他心虛地垂下眼簾,聲音越說越輕。
    “你!”葉祁覺得自己的心髒從來沒有像今天那麼堅強過,他直直望了會躺在病床的少年,隨即驚醒般衝出門,大喊,“醫生!醫生!”
    不一會,一批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
    “醫生,我表弟……”葉祁頓了頓,似乎很努力地試圖找出一個詞語能精確地向外人形容出自己當下詭異的感覺,“似乎……似乎不是很正常,他不認識我,而且……”
    而且還會不好意思!
    葉祁噎了噎聲。自己寶貝表弟的性子,葉祁簡直熟悉到深惡痛絕。用他的話講,就是那種傲到不能用人類標準去衡量的地步。平日裏若能對你哼一聲,那簡直就是相當得看得起你。如此這般的人,怎麼會對人覺得不好意思!?
    醫生顯然明白了葉祁的意思,跟著皺了皺眉,問沈安:“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
    老實說,沈安覺得自己簡直像在做夢。
    他很清楚自己叫沈安,現在應該老老實實安安靜靜躺在太平間小鐵箱裏的屍體而不是小腿打著石膏懸在半空躺在病床上完全陌生的男子。
    可問題是他確實躺在這裏,蓋著被子,被眾人圍著……
    沈安咬了咬唇,下意識轉身避開所有人的目光,“我頭很痛,能不能先讓我安靜一會。”
    “當然可以,尉先生自己可以先好好地想想,如有需要可以按一下床邊的按鈴,馬上會有護士過來。”
    醫生離開時,拍了拍身旁葉祁的肩,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出去。
    門,被小心地帶上。
    整個房間,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沈安閉著眼努力想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想著自己撞車時的經曆,意識模糊間竟然睡了過去。
    等沈安再想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晚上。
    沈安微微側身,就看見上午的男子正坐在對麵的沙發上發著短信。
    “你醒了。”男子邊收了手機邊走過來替沈安擰亮了一側的床頭燈,然後塞了一個枕頭放在沈安身後。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做完這一切,男子隨意地坐在床邊,認真地望著沈安。
    “不……不記得了……”沈安很不容易地堅持把話說完。
    男子轉開頭,一下子變得有些沮喪,煩躁地扒了扒頭發,不死心地問:“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沈安有些心虛,低著頭沒說話。
    “哎呀,你別這樣,搞得好像是我害你這樣。”男子愁著臉,“這事要被家裏那幫老頭子,我連準備自焚的工具都來不及。”
    “你記牢了,你叫尉修,我叫葉祁,你是我表弟。”葉祁看著尉修很乖的點點頭,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對,其他的事……其他的事,等你好點我再給慢慢給你補。慢慢補,對得慢慢補……”
    還好不傻——葉祁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其實他心裏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自己明明知道這個小表弟自小就是被人寵著慣著的少爺,最受不了被人比下去。自己偏嘴賤的拿選秀的事鬧他,結果這少爺一倔還真報名去參加什麼選秀,好好的人進去現在成了這樣……讓他怎麼向上頭長輩交代!交代啊……
    “尉修啊,這事鬧成這樣,我看你還是你先別回本家,在這裏住段日子,等好的差不多了再走?”
    葉祁自己知道,自己問得時候有多提心吊膽。
    沈安下意識地點點頭。因為他真的不想馬上就被人認出來自己是假的,總覺得如果被發現,似乎會發生更詭異的事情。
    葉祁大喜,笑眯眯說:“好,你放心這是我會弄得。現在你餓沒,我給你叫吃的去。”
    沈安待在醫院裏的日子裏,葉祁幾乎天天都來,而且往往一來就是一天,給沈安猛補猛補記憶。
    所以當沈安出院時,基本已經能把尉家葉家相關的親戚認全了。
    “你腿沒好全,要不先搬到我那去住段日子?”葉祁坐在駕駛座,轉頭問沈安。
    沈安小腿上的石膏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拆掉。
    沈安搖搖頭,“我要回自己家。”
    “好吧。”葉祁聳聳肩膀。“聽你的”
    要是換成以前的尉修,葉祁死活都不會把這尊大佛往家帶,但或許是受傷後的表弟太乖巧的緣故,總是讓葉祁忍不住地去表現一下哥哥式的關愛。
    可是,被沈安小心地拒絕。
    尉修住在高層。因為公寓配有上下電梯,所以葉祁扶著沈安上去時很輕鬆。
    尉修屋裏的裝潢擺設都很有品位,讓沈安一眼就覺得相當舒服。
    因為葉祁有事,所以等到他請的保姆出現然後交代了一些事後,就匆匆和沈安告別走了。
    沈安站在陽台上,看著葉祁走出樓道,上車離開。
    太陽漸漸下山,從這裏望下去的夜景頓時變得很美。
    沈安無意識地伸出手,試著去觸摸不遠處的燈火,感受那種讓人炫目的美麗。
    沈安知道,或許在別人眼裏他就是尉修,但是他明白,他隻是沈安。
    想當一個好的演員,然後認真地演戲,認認真真地生活。
    或許他經曆過那麼多,還是學不會人情世故,分不清真情假意。
    可他會比任何人都認真。認真地活著,認真地去完成每一件事。
    所以……所以他一直會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夢。
    因為他想再證實一次自己,證實自己是一個演員,一個真正的好演員,是靠著自己努力一步步踏踏實實向上的演員。
    沈安慢慢的握緊拳頭。
    微微的,鼻子有點酸。但沈安用力地揚了揚嘴角,然後轉身,一步步撐著單拐挪回屋子。
    那裏,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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