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了，死者父親被帶進來的一刹那，兩相對視，王武滿眼震驚後麵如死灰，而死者已年若半百的老父則是痛苦的閉上眼睛，緊閉的雙眼擋不住老淚縱橫。這一刻，尤其是看到老人手上的手銬的這一刻，王武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於是他揮揮手，再不看向老人，隻是目光空洞的看向三個人坐著的方向，“帶老人出去吧，我跟你們談。”
    李凱睿點點頭，交待了幾句，從警員手裏拿過又一疊資料後讓人把老人帶了出去。門被關上了，審訊室裏陷入了一片寂寞。李凱睿走上前，把資料放在他麵前，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其實我們什麼都知道了。盡管難度很大，但我還是能從屍體中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一切。隻是當我從現場屍體和劉賀來的屍體上都發現了孫父的皮屑時，我真的很不懂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仇恨，讓一個老人……或者你可以說說，你為什麼會幫他？”說完倒了一杯水給王武，靜靜的等待他開口。
    “其實，老錢的妻子並不是孫父親生……”打破平靜的王武一句話讓不知情的林曉泉和審訊室外旁聽的幾個人震驚不已，而王武仿佛陷入了回憶，眼神迷離：“孫老爺子的親生女兒，隻有當年死去的孫麗麗一個。而老錢的妻子，是孫老爺子的老伴兒親戚的孩子。當年那親戚家煤氣泄露，孩子沒了爸媽，孫老爺子的老伴兒看孩子可憐，跟麗麗又差不多大，就接過來想給孩子一個家。”說到這，王武突然激動起來，雙目赤紅的咆哮：“老爺子一家人把所有好的都給她！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上學養育她成人！為什麼她要恩將仇報害死麗麗！”聽到這裏，除了李凱睿，所有人都驚的一愣：難道還有別的隱情？
    王武喘了幾口氣，努力的平靜了一下情緒接著開口：“當年我就奇怪，為什麼老錢間接害死了孫麗麗，她還肯嫁給他。直到今年有一次和劉賀來喝酒，他喝醉了口無遮攔的說出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根本就是她唆使的！老錢先看上了她，她便千方百計的讓老錢助她除掉麗麗，她就嫁給老錢。最毒婦人心，可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如此心狠！我最後一次見到……見到麗麗……我們還說好了，等我、等我好了就……我們就訂婚……”再沒有人說話的審訊室裏，隻有王武雙手掩麵，拚命壓抑的哭泣聲。
    所有在場的人，心裏都沒有破案的暢快，有的隻是無盡的沉重，和對人性的懷疑及反思。這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恩恩怨怨的連環鎖？收養，撫育，陷害，報複……到底誰虧欠了誰，誰又對得起誰？總說的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是對於失去摯愛的人來說，誰又能理解他們心頭的劇痛？好比孫父，好心收養的女孩，卻親手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他要怎樣才能原諒自己，要怎樣才能發泄心中的悲傷和憤怒？有些重量真的已經是人性無法承受的程度，所以他們可能會崩潰，會犯罪，會做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的事情，但這些無論是任何人——心理學家也好，疏導師也好，智者也好，都無法阻止的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哪怕你是神。全都是為的一句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凱睿歎了口氣搖搖頭，語氣有些柔和：“王武，或許你會認為我沒有立場說這些話，但我依然要說，有時候你認為好的，別人不一定會這麼認為。你，麗麗，孫父孫母，都認為收養她，供她吃穿上學，就是對她好，但你們問沒問過，她是不是這麼覺得？從客觀角度說，人性本都是不同的。對於一個自尊心非常重的人來說，這不但不是愛，反而是痛苦。你又何嚐能體會寄人籬下的痛苦？換言之，在給了她吃，給了她穿，給了她物質上所有的同時，你們還給了她什麼？有愛嗎？有關注她心理的健康和成長嗎？別覺得這是得寸進尺，如果不能拯救全部，倒不如一開始就放手，才不會讓所有人都承受一個痛苦的結局。倒頭來再去追究到底誰的錯在先，誰負誰在先，誰虧欠的多，誰背負的多，還有什麼意義？”說道這裏，李凱睿自嘲的一笑，而李奕磊卻敏銳的捕捉到，他的眼裏有一絲痛苦一絲悲傷，還有一絲哀怨，一閃而過。
    王武低下頭，沒有反駁。很久才有悶悶的聲音發出來：“也許當初，若有人能說上這麼一番話，今天的我們都會很幸福吧。失不再來，我也不後悔我所做的事情。隻希望……能從輕對老爺子的判罰，什麼事情我來擔……算了，一切都不重要了，都不在了。”
    王武被帶出去後，三個人又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林曉泉雖然是滿臉的不解，但也不好意思打破這安靜的氣憤貿然發問。倒是李奕磊突然開口：“不止這麼簡單吧？”李凱睿點點頭，習慣性的伸出手摸摸他的頭，“不錯，變聰明了。”接收到那兩人期盼的目光，李凱睿歎口氣，“其實當初孫父的夫人收養她，不光是看她可憐，她是孫夫人和別人……偷偷生的。孫父也是今年和王武同一時間才知道。我在檢驗的時候發現死者孫某的DNA和孫父的完全不相似，才有了懷疑，果然……”
    那兩人又是一臉的震驚加崇拜，李凱睿無奈的搖搖頭，“快走吧，還有一堆收尾工作要做，結案報告誰來寫？我要求休息。”說完又伸手摸摸李奕磊的頭，邊站起身邊想，啊~比警犬的手感好多了。邊想著，突然一陣黑暗襲來，一瞬間他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完，又低血糖了，悲催的麻杆體質……
    李奕磊先是慌張了一下，從容嫻熟的接住倒下的人，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一把橫抱起麻杆兒法醫往外走，邊走邊不回頭的喊：“大家最後努把力該幹嘛幹嘛把結案做好，曉泉，結案報告交給你了，有什麼疑點去我辦公桌上拿凱睿整理的破案思路。”
    林曉泉滿臉癡呆反應不能的弱弱問了句：“隊……隊長，您去哪兒？”
    已經走出去的李奕磊中氣十足的聲音飄進來：“媽的，人都累暈了還能去哪兒？老子去跟老狐狸要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