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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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是校園裏或橫行霸道或神出鬼沒的第一大黨拖鞋黨成員。顧名思義拖鞋黨是因整日拖拖鞋而得名,男生拖鞋黨的形象一般內是,上身赤膊下穿球褲,踏拖鞋坐在電腦前深居簡出,由外賣人員引導才能發現其蹤跡,有時也會踩著拖鞋在超市內采購。在教室裏拖鞋一般屬於隱藏人物,不到考試什麼的基本不出現。
當時我正準備蓄一個阿部寬在《東京攻略》中的頹廢男人發型,但是由於缺少護理,無意中已經有點向湯姆漢克斯在《魯賓遜漂流記》中的造型靠近,頹廢得跟泰山一樣。
從超市出來路過教室,突發奇想決定進去看看有沒有帶眼睛馬尾束或者長卷發的女生。在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我架著腳晃著拖鞋邊吃雪糕。這時發現現在是夏天,不太會有人留著長卷發的,馬尾辮是發現了,隻不過是雙馬尾。
我像領導一樣視察後準備離開,這才注意到旁邊有個女生一直看著我,我很靦腆地說,同學,有事嗎?
剛說完我就覺得自己由於在寢室居住太久沒有對話,語言功能有些退化,說話明顯沒有了霸氣。我應該是想說,小妞看什麼看,沒見過大爺吃雪糕嗎?
女生說,同學,你衣服穿反了。
我大驚失色,雪糕也滑了出來掉在地上,想我就穿了一件衣服還能穿反。
我有些手足無措,矜持地趴在桌子上。上麵一位可愛的《毛概》課女老師敬業地講著八榮八恥,也不理會下麵昏昏欲睡的人是否接受得了。受軍迷論壇的影響,聽到《毛概》我的第一想法是,《毛主席可不是蓋得》,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毛澤東概論》。
這時她問我,同學,那邊的窗戶開著嗎,我沒帶眼鏡。
我說,開著。
隻見她立刻站起來,小聲說道,太難喝了。同時把一瓶屁兒茶爽扔向窗戶,隻聽啪的一聲,全班都被嚇了一跳,窗戶可憐得現出一道碎痕,這一舉動讓我毫無疑問地想到了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她低著頭說道,你不是說開著嗎。
我說,是開著,開了十公分。
她爭大眼睛瞪我,我說,我哪知道你會這麼做,你不要喝放這兒就得了,何必非要扔出去。
她說,難道你以為我要開窗戶曬太陽啊。
第二次看到這個女生時她真的在曬太陽。那是一個大炎熱天的下午,她穿著白色廣告服在體育館邊上,一個巨大的太陽傘下為廠商宣傳冰紅茶。四下無人,她正捧著一箱冰紅茶,看到我走來,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幫我一下。
我爽快地答應了。
搬完後,她很開心地說,謝謝。
我說,你幹嗎呢,這麼熱的天應該不太會有人來吧,你應該換個地方。
她說,我在打工,朋友過會兒回來。
我說,哦,我還以為你在方便路人。
然後她問,你呢,一個人上哪去?
我頓感難以啟齒。事情是這樣的,剛才我在寢室裏做莊,輸個精光。更不人道的是,我們寢室有條惡毒的規定,誰輸錢誰要當一天的孫子。下鋪說,體育館邊在搞宣傳,有免費的冰紅茶喝,你去給哥哥提一箱來。就在剛才搬運過程中,我尷尬地發現,免費到昨天為止。
我隨口說,我聽說你在這就過來幫你。當然事實上我都沒打算在這麼熱的天出來,更談不上知道有人會在這看著飲料。
剛說完,從體育館裏莫名其妙地湧出一大群人。
她笑著說,你真是好人。
我麵無表情地說,你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她說,對,打起精神來。
我決定做回神經病,拿起冰紅茶吆喝道,隻要998隻要998,998你就能帶回家,哇隻要998你就能買到實際價值558的新品八道工藝八種混合口味的冰紅茶,它不僅僅是冰紅茶,而且簡直根本就不是冰紅茶,不要錯過,錯過了恭喜你,你買不到了。
頓時很多人過來圍觀。我還沒說完,就感到背後已經被一瓶狀物體擊中。於是我就隻要傻乎乎地忙到了傍晚,為了報複同寢室的那些家夥消息不靈通,我決定拿他們使喚我買煙的錢請她喝冷飲去。
她下巴壓在桌子上,隔著玻璃杯,我看到她直視玻璃杯的眼神。眼神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不需用任何訓練就能跨物種交流。
她說,你幹嗎?
我說我看看今天衣服穿反了沒。
她連姿勢都沒調整大笑出來。
我說,喂神經病,有這麼好笑嗎,再笑你牙齒都要掉下來了。
她靜下來說,你怎麼知道我牙齒要掉下來,我以前真的是齙牙呢,一直都帶牙套的。
我說,怎麼個齙法,是不是啃西瓜時臉不會碰到西瓜皮的那種。
她差點噴到我身上,說,去你的哪有這麼誇張,你以為西瓜都是方的呢,有誰吃西瓜臉不碰到瓜皮的。
我說,齙牙就可以。
她說,齙牙也不行,齙牙也要有個限度嘛,哪有齙這麼厲害的人。
我說,尖臉的齙牙。
她搶斷我說,我發現你今天衣服是沒穿反,不過拖了兩隻不同的衣服。
我還沒反映過來,她糾正道說,完了完了,連話都說不清了,是穿了兩件不同的拖鞋。
她再次打電話的時候,我說我在看電視。
她說,我也要看。
我說,行了你不會看的,我在看安史之亂,你還是繼續看你的轉角遇到鬼吧。
她說屁啦,安史之亂是什麼?
我說安史之亂隻有李隆基,沒有李俊基。
她說,哦,你快來陪我看轉角遇到鬼。
她說,一份成熟的感情更應該看它是否有未來,而若我對她的過去不夠了解,又意味著我不夠認真。當我尚未明白如何分析這種上輩子折翅膀的命題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沒有未來。
這樣的關係一直持續到有一天,在KTV理她說要唱隻唱給我一個人聽的歌。然後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一直以來我對的聲音這麼感興趣。現在想來,不得不承認,她身上的確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風情。但是我也承認當時我不懂欣賞這種風情。我當時隻是想,憑她並不富裕的家境,是如何打工去需要遊艇過去的富人島上唱歌的。是不是非要遊艇我不知道,但至少漁船或者徒手遊到島上去的可能性是比較小的。而我大概也明白了為什麼這歌她能唱得如此令我動情。
接下來的時間裏,要麼是她找不到我,要麼是她不想找我。我心裏盡量將此事淡化,把它想象成這隻是可能她的交際圈比我廣一點點,可能有個叔叔伯伯輩的什麼關係比較好的朋友。但不幸這件事在我心中淡化之前,她的人已被我在心中淡化了。那段時間裏,我在寢室裏潛心研究射擊怪物遊戲,以至於晚上經常夢到被眾多僵屍推倒,同時由於過度使用狙擊槍射擊,以至於一段時間裏出現在我視野中的任何物體都被天然地帶上了十字準線。這類遊戲常帶有一個生存模式,即一開場隻會出來一些爛番薯臭鳥蛋,但隨著不斷深入,遊戲難度就會陡然增加,會有無盡地怪物出來打醬油,最後越陷越深,被無數怪物圍觀而死。遊戲的能力隻體現在時間所撐的長短。盡管我打破了一起玩的人所有的記錄,但最終的一幕還是我所控製的人物一聲慘叫,在眾多怪物的血盆大嘴下得到超度。
我們把這叫做解脫。這隻是簡單的時間問題,即使時間撐得再長,過程再驚險,結果還是一樣。
我發現自己已經得到了解脫,她已很久沒有來找我,一直到離開這裏我都沒再見到過她。我曾多次把自己想象到她的周邊,然而我也不確信,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她現在的生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