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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哥大笑說,這麼好玩的女女,你當時就沒泡她?
我說,沒有。
健哥反問,你真的沒有?
我原本想說別的,被健哥這麼一問,隻好說,我當時不懂事。
健哥搖搖頭說,可惜可惜。又問我有沒有照片,他想看看L。
我推脫說,土不土啊,現在誰還拍照。因為我一想,真要說到照片,我這裏有L的,可能真的隻有畢業照了。如某位才女說的,看照片就像是滿地的瓜子殼,當中的滋味隻有當時才記得,不知道畢業照算什麼。
L走的那個季節裏,我們還保持著聯係,有一天,L突然說,你來我這裏吧。我說我不來。L說,為什麼。我說,你那裏太落後了。L說,我這裏哪裏落後了。我說,比起我這裏,你那裏太落後,我知道你一定是整天頭頂著水瓶打水,圍著草裙給你媽做家務。L說,去你的,你當我在非州呀。我說,你說你想我,我就來看你。L說,你不來我就捅死你。我欲言無語。
那年冬天,我隻身一人第一次踏上火車,想象著鐵軌另一端是個怎樣的城市。剛過了一半,車廂就隻剩下寥寥無幾的人。
健哥插道,於是你就成了她第一個男人?
我說,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力就可以逆轉的。
健哥說,噢?你沒能一次成功,所以第二次才成了她第一個男人?
我說,人類常常愚蠢地自以為暫時的勝利便是無可辯解的結局,其實隻不過是一個短暫局部的過程而已,人類在大自然麵前總是自尋死路。
健哥說,正好那天她很不爭氣地來月經了?
我說,那列火車晚點了。
健哥說,切,接著說。
車廂裏隻剩下寥寥無幾的人,我迷茫地望著窗外,列車經過枕木的震動蕩漾在車廂裏。小時候,每當夜晚睡覺前聽到這種聲音從附近鐵路傳來,我都會想,鐵軌另一端溫馨浪漫的遠方。就像我外婆家一樣,鐵軌的兩邊都是一望無際的黃金稻穗,隨著風像波浪一樣一字搖擺,稻田裏偶然會出現一棵長得蘑菇樣的大樹,再遠處是隱約顯現的青山。上麵是靜態的藍天白雲,天空中還有懶散盤旋的鷹。火車穿過山嶺江河,森林田野,到達終點,那邊有個很大很大的湖,需要我的人就在那個需要我的地方出現。
醒來的時候,火車再次擱淺,窗外隻有白茫茫的一片,夜晚除了黑和白什麼都看不清。現在是淩晨1點多,我明白了普快列車原來隻是用來區別快車的專用名詞,而不是普通快車的字麵意思那樣。外麵還是雪花飄零,窗戶上居然還有雨點滑下,不知是不是跨越了氣象服務區還是怎麼的。我糾結地想,如果火車再不開動,我會同這列火車被雪葬在這平原上,明天L就能在報紙上看到我不幸遇難的消息。
健哥問,那你到底有沒有碰到她?
下車的時候,寒風凜冽,還下著大雨,作為一隻與候鳥反方向遷徙的動物,我感到壓力很大,身心疲憊。在這麼一個時候來到這麼一個地方,誰想得到呢,我不由感歎,人生總是那麼有意思。淩晨的車站依然淩亂不堪,到處有橫七豎八準備回家的生物。看著超負荷擁擠得車站,湧動著等待檢票上車的人流,我豁然發現,原來文化苦旅就是這麼回事。隻需買一張黃牛站票,一份青年晚報,你就能體驗到全過程。
L離開前的一個月,她對我說她要回娘家,在這個平原的另一端,她娘家一家人都是人民公仆。所以作為人民公仆的子女,在那考試她能比較適應一些。我說,也是。這裏人才濟濟,競爭激烈,以你的智商我也不多說什麼了。L一反常態,沒和我爭論,也沒問為什麼,站在我身後看了好久,說,同學,你要好好學習。
L說這話的時候,我媽正要求我把蘿卜切成肉絲,我的眼裏隻有蘿卜和菜刀,沒有看到L的表情。
我繼續切著蘿卜說,幹嗎?
你要好好學習。
幹嗎?
將來成績好點。
幹嗎?
將來能去優秀的大學。
幹嗎?
我想和你一起讀大學,我喜歡你。
幹嗎?
那一天晴空萬裏,秋高氣爽,猶如深秋末的回光返照,陽光照在飄滿落葉的黑土地和遠處的荒野上,不時有一陣幹裂的涼風吹過。我依稀記得L在車窗裏揮手作別的畫麵,還有她爸那輛奧迪A6的牌照數字在視線中漸漸模糊。
我突然有非常強烈的想爬到這個城市最高建築上去的衝動。
太陽下山後,天空恢複成黑夜來臨前的最後一片藍色,天空也顯得格外清澈遼闊,耳邊響起了一首《寓言》,小妮子最後那兩句極具穿透力的歌聲,如無形的能量,刺破雲層,穿透天空,在空間裏奔騰擴散。
我爬上了這個城市的最高建築,仍然沒能看到希望中看著奧迪車開出收費站的一幕。望著腳下的城市,我越來越覺得要離開這裏,上路,去遠方。
慚愧的是,這個理想到現在依然毫無頭緒。
第二天,下雨,第三天,老天饒有興致地下了兩個星期的雨,而且期間我發現自己好像得了類似類風濕的類類風濕病。
然後,冬天到了。
生命短暫,人都是寂寞的社會性生物,當與曾經朝夕相處的人在一起突然發現無話可說,倍感尷尬,當相處時的平淡漸漸變成回憶再變成零星記憶的時候,當對認識不久的人一天不見如隔三秋,當一個人在家好幾天不聯係任何人,出來時感覺恍如隔世的時候,突然間發現時光巨變,滄海桑田。
我有許多話想說,卻發現身邊除了對鋪打鼾的健哥無處可說。於是又想到了更多想說的話,這就叫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