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唯起床的時候，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看到她出來，她放下毛衣望著她。
    方唯笑了一下坐下來吃早餐，媽媽仍舊坐在沙發上，她低低的歎氣：阿釋是個好孩子……
    方唯手頓了一下，沒說話。
    媽媽看著她：阿釋也是迫不得已才會那樣做的，現在他回來了，你們……
    方唯冷笑著打斷：你就這麼怕我嫁不出去麼？把我硬推給這麼一個無恥的騙子。
    媽媽被方唯的話噎住了，訕訕道：不是，隻是你年紀也不小了……
    方唯毫不留情道：我絕對不會嫁給那樣的人。
    媽媽惱了，尖聲道：你當你自己多有廉恥，不還是為了錢做了人家的情婦？那個人絕對不會一輩子都養著你，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方唯的心忽然被針一樣的疼。
    是的，她做了人家的情婦。那時她大學剛畢業找不到工作，一個早已做了別人情婦的朋友介紹她給另一個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男人。
    一開始她很抵觸，但那個男人真的對她很好，漸漸的她反而喜歡上這種生活。
    也許，這就是媽媽口中的虛榮自私自甘墮落。
    她還記得當媽媽得知自己做了別人情婦時那種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有失望和厭惡。
    她顫抖著嘴唇隻說了一句：路是你自己選的……
    方唯知道媽媽一直看不起自己，她也不奢望她能原諒她，但是當她說出這種赤裸裸傷害她的話時，她還是覺得很難過。
    她不能借口說她做別人情婦是完全為了媽媽，但起碼裏麵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她。
    她是她最親近的人，可是連她最親近的人都這麼說，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會是怎麼樣的。
    或許是知道自己說的話實在是太傷人了，媽媽一言不發的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方唯咽下喉嚨裏的食物，聳了下肩，然後默默穿好鞋子離開家。
    有時候真的很想離開這個世界，就算一個人，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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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釋出現在幼兒園門口，方唯並不感到意外。
    昨天雖然他的衣著很樸素，但細看全是名牌。還有他的那輛車，雖然方唯對車子沒什麼研究，但那輛車和包養她的那個人曾經開過的車一模一樣，一看就知道價值不斐，兩百萬起步。這麼有錢的人，隨便找個私家偵探就能知道她現在所做的工作，甚至一些秘密。
    方唯並不擔心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他們已經是過去的了，所以現在她做什麼都不關他的事。
    方唯冷冷的看著他，不說話。
    後麵出來的一個小周老師看到這副場麵也沒覺察出氣氛的怪異，笑著上來開玩笑：哎呀，小唯，這個是不是你弟弟啊，還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方唯沒有移開眼，冰冷道：他什麼不是。
    遲鈍的小周老師終於感覺出方唯語氣的不善，立刻打著招呼離開了。
    林安釋走到她麵前，他們對視著。
    方唯平靜道：你是不是沒有聽清楚我的話？我讓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林安釋淡淡一笑：我聽清了，不過我並不滿意昨天的交易，所以我又來找你了。
    方唯的身體沒有因為林安釋的笑容而放鬆下來：那你想要怎麼樣？
    林安釋舒緩了嘴角，他像以前那樣微微眯起眼：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找記憶，我要找到我們以前的所有的記憶，等我找到了，就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了。
    方唯笑了，她說：好，我答應你。
    還沒等林安釋的笑容撤下，她就接著道：不過我保證你再也找不到了。因為當初的林安釋和方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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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最先去的一個地方是學校。
    林安釋沒有開車，倆人肩並肩的走在路上。
    到學校要穿過一條馬路，可是這條馬路卻從來沒有安裝過紅綠燈。記得當初方唯特別害怕過馬路，因為她親眼看到一個騎著老式自行車的老頭被一輛卡車給撞了，所以從那以後她過馬路都要人牽著才肯過。要是身邊的人都不認得，她就跟著大部隊走。
    在那個路口，林安釋自然的去牽方唯的手，但是方唯卻不動聲色的避開向前走去。
    林安釋的手耷拉在空氣中，定格住了。他忽然覺得手有些涼，慢慢抽回，然後放入口袋。
    到了學校，看門的保安偏偏不讓他們進去。糾纏了老半天，兩人還是被保安灰頭土臉的趕了出來。
    方唯唇畔染了一抹看好戲的笑，靜靜的看著他。
    林安釋在學校附近轉了一圈，然後拉著方唯就跑。
    方唯也不掙脫，就讓他帶著。
    他拉著她跑到一道鐵欄邊。
    方唯記得以前他們逃課就是從這裏逃出去的，這邊的報警器不是很好，經常失靈，而且這邊是死角監視器拍不到，也比較好爬。
    第一次他們爬這個的時候，不僅方唯，連林安釋都有些緊張，因為他不是一個壞孩子，從來沒有做過這個。他們在這邊轉了好幾圈，手腳都隱隱的發抖，生怕被老師同學看到。
    方唯第一次爬上去的時候，身子一個不穩，摔了一跤。
    那時候林安釋已經一隻腳邁過牆了，但是聽到方唯的叫聲，重心不由得一降。他心也一沉，這下完蛋了，要斷子絕孫了，幸好他身體一歪隻卡住了大腿。
    他看到方唯人倒在地上，一隻腳還翹在牆上，這古怪的姿勢讓他哭笑不得。
    他剛想說什麼，方唯自己一骨碌起來，滿臉通紅的喝道：不許笑不許笑!
    林安釋原本不想笑，可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方唯臉更紅了，她想罵他，但是視線落到林安釋腿上的時候，嘴角也不自覺的咧開了。
    她嘲笑道：西紅柿，這樣的姿勢你很享受嘛。
    林安釋忽然想到自己的腿還被卡著，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他也紅著臉罵道：胖子，你別瞎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跟個流氓似的。
    方唯高中時候體形有些微胖，她最煩人家說她胖。但這次她卻沒有發火，隻是撇著嘴道：切，那你還不是喜歡我這個胖子，這是不是證明你的眼光很低，品味很俗？
    林安釋被她頂得無話可說了，隻能蔫蔫的想辦法把腿搞出來。
    那天他們還是沒有逃課成功，因為方唯的右手肘傷了，林安釋的左腿內側殘了。
    曾幾何時，她以為這個世界上隻要有他一個人喜歡她就夠了。曾幾何時，她以為他會一直喜歡她。
    曾幾何時，她對他那麼信任。
    曾幾何時，他們擁有過快樂。
    現在剩下的也隻有曾幾何時這四個字。
    林安釋看著方唯出神的表情，輕聲道：想起來了麼？
    方唯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她淡淡道：我隻是在想我很久沒有爬這個了，而且穿著裙子要怎麼爬進去。
    林安釋抿了抿唇，首當其衝的爬了過去。他的身手很好，隻用了幾秒鍾。
    方唯慢吞吞的將裙子撩起，林安釋有些臉紅了。
    直到方唯將裙子扣在腰間，林安釋才看清，原來她穿了一條紫色健美褲。
    方唯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了一句思想不正常。
    林安釋輕咳一聲，伸出自己的手準備去接她。但她卻忽視了他的手，自己爬了下去。
    這是第二次。
    林安釋尷尬的伸回手。他知道方唯在告訴他，她已經變了，不是以前一直依賴著他非他不可的方唯了。但是她越是這樣做，就越表明她什麼都沒忘。
    她還是以前那個佯裝堅強的傻瓜。
    爬進去之後，他們避開監視器，向教學樓一號過去。
    他們是同班的，在高一(6)班。
    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但教學樓除了舊了點也沒什麼改變。
    那個班級現在是高三的班級了，裏麵的陳設早已被換掉了。
    黑板不是他們用過的，桌椅不是他們用過的，鍾表不是他們用過的。
    林安釋摸了摸窗戶，不能打開，他們隻好並肩站在教室外麵看著。
    他們的眼前有些眩暈，他們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林安釋和方唯在教室裏麵打鬧著，爭吵著，卻又甜蜜著，快樂著。
    那些都回不來了。
    走吧。方唯低落的說著。
    林安釋沒有搭腔，跟在她身後慢慢走著。
    他想起以前方唯最討厭他走在她身後了，因為他會突然抱住她，嚇她一跳。
    他忽然想再這樣試試，他也確實這樣做了。
    他感覺到方唯身子一顫，但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她掙開林安釋的懷抱，冷淡道：別鬧。
    看著她的背影，林安釋才恍然明白到，以前的方唯尖叫不是因為被他嚇到，而是因為她喜歡被他擁抱的感覺，也隻有尖叫讓喜歡捉弄她的他繼續走在她身後擁抱她。
    林安釋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遲鈍。學校很多地方都有他們的回憶。初吻地點是在女生廁所，逃課地點是在體育館後麵草叢邊，爭吵地點在教學樓裏，擁抱地點是在操場死角。方唯始終是淡淡的，但林安釋能覺察出她的失落。盡管曾經如此美好，但是如今那麼荒涼。那是誰賜予的悲哀。爬出學校後，方唯仰起頭悲哀的笑著：林安釋，你能找回那些記憶，因為它們在你腦海裏，但你永遠找不回那些時光，因為它們無處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