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幾天後的傍晚，楚纖塵再次來到了醫院，即使是在溫暖的季節，他還是穿著帶帽子的長袖衫，雙手塞在口袋裏，低著頭走路。
    邗漠還有不到半個月就要比賽了，殆因為醫院裏的工作太忙也不能經常去訓練館，隻是偶爾下班後去看看，他每次去都會試探一下邗漠，邗漠聽到楚纖塵的名字不做聲，頂多是冷笑。殆陪他到很晚，一個人回去的時候心裏很不舒服。
    或許可以直接把事情的原由告訴邗漠，這樣的話，邗漠也許會接受，可那些話就像刀刃卡在喉嚨裏，怎麼也說不出口，胸腔裏的東西砰砰的跳動著，殆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難受些什麼。
    他看到楚纖塵後溫柔的笑著，讓他坐下。
    「這些日子好些了沒？」
    楚纖塵抬起一張憔悴的臉，雙手在口袋裏揉著裏麵的布料，「蘭斯醫生，你告訴我吧，我還有多少日子。」
    殆咽了咽口水，眉頭皺著，將深藍色的眸子瞥到了一旁，「為什麼想知道這些？」
    「我自己的情況我明白。」楚纖塵微微的抿著唇，慘白的臉上掛著哀傷，「您帶我去見見小漠吧，我想見他。」
    殆在這一刻竟然為自己的殘忍而愧疚，來自黑暗的他，對同類的殘忍習以為常，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變成這樣，是為了楚纖塵，還是邗漠？
    深藍色的雙眸穿過楚纖塵縮在座位上的身體，看向他的過去。
    偎依在一起的兩個男人，楚纖塵的手心落在邗漠按著鼠標的手背上，看著同一個電腦屏幕，用著同一個鍵盤，喝著同一杯coffee。
    邗漠那溫和的笑亮的刺眼，殆不曾見邗漠這樣笑過。
    「我帶你去。」殆釋然的苦笑著，「我還想看看他的笑容。」
    罷了，他不知道還能留在人間多少天，隻要大哥有回去的意思，兄弟們就要一起回去，然後過不了多少日子，人類的一個世紀就過去了。
    他一定會用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忘掉邗漠這個人類，兩個身體流著同樣的血，好像連占有欲都黏到一起去了。
    喜歡的話，看到他幸福自己就會幸福。殆想起這句話是琳告訴他的。這是人類間的感情嗎？看到從前跟楚纖塵在一起的邗漠，隻覺得苦滋滋的。
    時間也不早了，殆想邗漠或許回家了，於是打了個電話，那邊接聽後沒有聲音，這是邗漠的習慣，等著別人開口。「在哪兒呢？」
    「還在。」邗漠的聲音依舊冰冰冷冷的。
    邗漠的語言不是誰都明白的，殆說道，「先別走，我現在過去一趟。」
    「哦。」
    樓下，保鏢一直在等著，殆和楚纖塵上了車，向訓練館的方向去。
    「蘭斯醫生和小漠的關係很好呢。」楚纖塵微微的笑，「他不喜歡跟別人交往，當年身邊隻有我和慕幽，可惜慕幽又不能常過來。」
    「還好。」殆的目光一直在車窗外，「如果他接受了你，你們會幸福的。」
    幸福是什麼東西？殆不知道，他在過節時收到的卡片，上麵好多都有寫著祝你幸福，那一定是所有的人類都向往的東西。
    「醫生，我求求你，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走了，請你以後照顧小漠好嗎？」楚纖塵看著殆，自從第一眼見到，他就莫名的相信這個瀟灑的醫生。
    「別亂說。」
    「求你答應。」
    「我會用剩下的一切時間對他好，不過不是因為你。」殆爽朗的一笑，為了讓楚纖塵放心。
    這個人類沒有多少時間的陽壽了，正是心中的憂慮使他染上的怪病，身體一天天垮下去了，殆看著楚纖塵清秀的眉心，生命的脆弱就像易逝的流星，劃過黑暗後重重的跌落。
    「這次為什麼回來？」
    「如果不是惦記小漠，八年前我就該死去了。」楚纖塵說，「我不奢求什麼，現在隻想在閉眼之前，聽到他說原諒我。」
    兩人到訓練館的時候，邗漠正坐在休息區喝著冰水，幾個小時鍛煉下來，早已是大汗淋漓，一條素色毛巾掛在脖子上，光裸的上身泛著緋紅。
    看樣子如果不是殆的電話，邗漠這會兒早就回去了。
    邗漠一眼便看到了跟在殆身後那個怯生生的楚纖塵，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起身厭惡的瞪著。
    「你說的有事就是這個嗎？」
    邗漠不屑對楚纖塵說話，心裏有氣，自然的將矛頭轉到了殆身上。
    「你們聊。。」殆擺擺手離開兩人靠在角落裏，他不知道是該替楚纖塵解釋還是該替邗漠罵楚纖塵一頓好好出氣。
    人類總有那麼多感情上的糾纏，愛的恨的，似乎帶來的總是痛苦和折磨，殆向冰冷的牆角裏蹭著，想離那些漂浮在空氣中的情感元素遠些。
    他發現今天的邗漠看起來特別的性感，冰冷的瞳光，唇線微微的抿著。
    「邗。。邗漠，好久不見了，我真的很想你，以前的事對不起。」
    邗漠冷哼了一聲，「現在不惡心我是同性戀了？」
    「什麼。。我。。」
    楚纖塵說話斷斷續續，邗漠早已經沒了耐心，他拿起座位上的外衣，空套著穿好，背起筆記本電腦就走，手裏的礦泉水瓶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落在了地上。
    「邗漠！」楚纖塵追出幾步後摔倒在了地上。
    邗漠握著背帶的手攥的死緊，他回過身看了看楚纖塵，還是大步離開了。
    楚纖塵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眼看著邗漠重重的摔上了訓練館的大門，他的手在顫抖，如果可以，他一定會伸出雙手拉住他，不會眼看著邗漠離開。
    殆的雙眸半闔著，沒有前去插手，直到邗漠離開，才將楚纖塵扶了起來，「回去休息一下吧，對你來說摔倒是很危險的，以後別這樣了。」
    「我該怎麼辦。。」楚纖塵捏著殆的袖子哀求，「醫生，我該怎麼辦？」
    殆沒有回答，隻是沉默的帶著楚纖塵出了訓練館，直到將他送回了邗家才離開。
    不是沒有注意到邗漠那一刻的猶豫，殆想笑一笑，嘴角怎麼也咧不開，邗漠怎麼可能忘了楚纖塵，他是中毒了，中了一種叫思念的毒，八年來的獨居生活，相依為命的是電腦，連家裏鑰匙都會忘的人唯獨沒有忘記過網絡的存在。
    那樣濃鬱的情感到底是出於對二維世界的熱愛，還是說，那根本就是一種癮，想戒也戒不掉？
    殆回到公寓後洗了澡便鑽進被子睡覺，腦子裏亂亂的，有些陌生的東西在身體裏亂竄，他淺淺的微笑，明天就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