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臉上不斷暴露出惡狠的凶相。突然間，我對他產生出來一種畏懼而陌生之感。先前那個溫順，憨實的為人誠懇的張東跑到哪裏去了呢？
    此刻的他，呈現出和平日裏完全迥然不同的另一種麵目。霎那間，我立刻想起了當年王亮在謀害新語文老師之前也是這樣（帶著猙獰無比）的惡相。我突然間覺得，我對這種變幻無常的麵目並沒有一個清晰而準確的辨認能力。我安全不知道它具體什麼時候來，又什麼時候離去。但我唯一可以感知的就是隻要它依附於人的臉上就顯現著“惡”，就稱為“壞”，它的樣子像個惡魔，僅此而已。可我卻又搞不清楚它以哪些方式而來。我越想越亂，索性暫停這壓抑痛苦的思考。
    張東在那個經常於半路堵攔他的“苞皮”身上痛快地發泄了一通。我和周傑輪隻是充了充場麵而已，幾乎沒怎麼大打出手。等張東肆無忌憚地狂打完後，我們三個迅速扔掉各自手中的“凶器”，飛馳著向縣城的中心地帶跑去。
    我們三個像勇猛地豹子一樣，穿梭在燈影迷離的黑夜之中。我們恨不得大街上所有的燈光和煩躁不安的聲音，在此刻，突然都被統統的暴擊而瘁死於這茫茫的黑夜之中。當下，我們覺得隻有在看不見任何光影的地方才能使我們暫時的心安穩緒。
    我們一股勁兒地在陌生的街道上風馳電掣（因為我們認為，暫時得躲在不經常出沒的地方避它一避），以免有熟人認出我們驚慌的麵孔。
    我們三個躲到了位於縣城邊遠處的一個已被拆除了屋頂的老房子裏邊。我們先是豎起耳朵諦聽了一陣（聽聽是否有腳步聲跟來），接著，我們彼此緘默了好長的時間。直到隱隱聽到遠處的廣播裏報時“北京時間十點整”後，我們才把吊在崖上的心給穩穩地垂放了下來。
    周傑輪小聲道“老大，不會追擊過來了，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個鍾頭。”
    張東凜然著湊近我兩並且慢慢說道“我看也是，他不可能找到這裏的，再說他平時對我們是一點了解也沒有。對於傑倫和你，更是知之甚少，置若罔聞。”
    我聽著張東的邏輯分析心中暗想“真看不出來，張東這小子還挺有兩把刷子。他在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英勇善戰和那股狠勁兒，真他娘的頂到爽尖了。”
    他繼續微微道“今晚，我們都不能回去了，得找個地方借住一宿，等明兒天還未破曉的時候，我們再回去，你們看怎麼樣？”
    傑輪挽了一下褲腿說“老大，今晚就住我家吧。”
    我把低垂的頭往上一台，立刻言道“不行，如果我們去了你家，我們的父母萬一找到學校，學校再找到你家，那麼，我們不就露餡了嗎。”
    傑輪明了似地點了點頭。
    我想：一不做，二不休，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索性不回也罷。大不了姥姥明天質問的話，我就說和張東在同學家寄宿了一宿。
    商議好之後，我們三就順著原地坐下，並靠在了冷且濕的牆邊。此刻，我才借著在昏暗的月光的弱線中仔細地看了一眼這露天的屋內。
    這四麵堊塗的狹窄房子，除了沒有屋頂，其它一切俱存。地上有雨水浸泡過的痕跡，並且有些地方還存積著一些，形成一個小凹池。可見，這雨滴“滴水穿石”的功夫有多深，也非一日練得。透過那些小凹池裏可以看見皎潔迷影的倒掛月亮。周圍有大麵積的垢土相連。且一直蔓延到我們（對麵）的腳下。橫在我們頭頂的椽和傾斜的檁條構成一副像中了劇毒的黑色骨架。上空時而靜怡，時而發出怪異的鳥叫聲。
    這時，一隻翩躚翻飛的黑鳥突然落在了黑色骨架的正中央。它兩眼發著陰森，犀利而寒冷的光，它像發現了我們今晚一切行蹤的唯一知情者，正得意地在高處踱著步子，然後昂起了高傲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