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大概會有這麼一天吧。”文帝躺在未央宮的床榻上，虛弱的問道，他看著麵前這個沾染著鮮血的孩子，那麼殘酷，那麼妖嬈，幾乎讓他認不出，這樣的容貌，會是那個他一直惦念著的女子為他孕育的孩子嗎？
    司焱直直的站在文帝床前，他看著這位蒼老的帝王，整件事情的謀劃，好不到半年就完成了，隻是，他卻覺得這個他應該稱之為“父皇”的男人，仿佛蒼老的好幾十歲。
    他幾乎能夠輕而易舉的就將這個男人給殺死。這個帶給莫顏痛苦的男人。隻是他卻蹲下身，輕輕的牽起的男人幹枯的手，他的臉上終於帶著些表情，看著他的父親。
    他們並不是君與臣的關係，而是如同天下最平常的父子一樣，平靜而安和。大殿中靜悄悄的，隻有祥喜一個人立在旁邊，他如今早已是司焱的心腹，自然是隨時跟在他身邊的。
    “父皇，”司焱隻喚了他一聲，“也許，我想要的一切很快就要到手了，隻可惜，您卻不能再像小時候抱抱我了。”他臉上帶著笑意，如同每一個孺慕自己父親的孩子一樣，微笑著，將文帝的手撫上他的臉頰。
    文帝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這個孩子還記得他對他的好，他微微動了動唇，“答應父皇，留給你的兄弟們一條生路。”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是有恨的，但是若他還記得幼年時的好，那麼想必他並不是一個狠心的人。
    隻可惜，這位給予司焱生命的男人，並不真正的懂得他的孩子。他早已不是那個渴望著溫暖的孩童，不，也許他一直都是，隻可惜，現在，他隻向一個人尋求他的溫暖。
    隻要他能為他展顏，他放棄所有的一切。
    那微笑的假麵在下一刻徹底破碎，司焱慢慢的起身，俯視著這個被稱為“仁帝”的皇帝，他一生沒有進行過度的殺戮和征伐，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在守成，他推行仁政，讓百姓安居樂業，隻可惜，他卻沒有一顆能成為一個王者的狠心。
    “不，我會斬草除根。”司焱冰冷的說道，他的語氣就像是冬日的寒風，吹得人心都是疼的。
    文帝掙紮著，道：“焱兒，不要做的太絕了，想想莫顏，他一定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突然想到白莫顏，他知道司焱即使不聽他的話，那也一定會聽莫顏的。
    隻可惜，他這一次，一錯再錯。
    “莫顏，父皇，您居然好意思提他。”司焱用著難以置信的語氣，他冰冷的表情，在聽到文帝提起莫顏時，徹底破滅。他不敢相信，在這種時候，他竟然會提起莫顏，讓他那麼一個純淨的人，被這場陰謀所玷汙。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宮中的所作所為。父皇，我真的小看您了，您利用皇姑母，她被迫同意那樣的條件，但是您卻不應該傷害莫顏，他比天上的明月還要幹淨透徹的一個人，怎麼能讓您這樣利用？”
    司焱甚是激動，他臉色大變，甚至是手舞足蹈的對文帝說著他對白莫顏的殘忍。
    “焱兒，你愛上了莫顏？”文帝震驚的得出這個結論，他甚至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麼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司焱卻停止了他瘋狂的舉動，直直的看著文帝，然後他堅定的回答，“是。我愛他。”十六歲的司焱這樣回答著文帝，一個驚世駭俗的問題。
    他早已想的很清楚，他愛著那個少年，不管他們什麼身份，不管他們有沒有血緣關係，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立場，他都愛著他，他想占有他，侵占他，得到他，把他藏起來。
    讓他隻屬於他一個人！
    這樣的想法，在認清自己喜歡白莫顏的時候，就已經在心中潛滋暗長，他如今甚至毫不猶的就能表達出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到什麼時候，隻是十三歲的莫顏，對他來說，還太小了，他愛他，並不想傷害他。
    祥喜倒吸口氣，胸腔中彌漫著未央宮中常年不變的龍涎香的味道，此時隻讓他覺得刺鼻到無法呼吸。他不知道這個即將成為淵羨王者的主子是怎麼想的，但是他明白白莫顏不會接受司焱的這份感情。
    他看得很清楚，白公子他幫司焱，照顧司焱，處處為他出謀劃策，隻有一個目的，他想要離開，離開這個陰森森的地方，離開這座死氣沉沉的宮殿。
    他不止一次的看見他望著四角宮簷外麵的天空，他不止一次的看到他畫著整張整張的紙鳶，他不止一次的聽到長樂宮外的嗚咽。
    這樣一個小小的少年，他畢生的夢想都隻是離開這個地方。而最快的途徑，就是幫司焱成為淵羨的帝王。
    “焱兒，隻可惜，你恐怕永遠也不能實現這個願望了。”文帝帶著諷刺的悲傷表情，看著司焱，輕聲說道，閉上了自己渾濁的雙眸，年僅五十的文帝在這場宮廷鬥爭中，成為了最好的犧牲者，淵羨終於改變了他所有的麵貌。
    “祥喜，備車，我要去接莫顏。”司焱伸手抹掉臉上的血汙，二皇子和六皇子聯手宮變，斬殺與玄武門，司焱第一時間的就是想要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他們早已分開了大半年，他幾乎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他知道宮中剛剛發生宮變，幾乎是百廢俱興，一時都不能離開他，但是相見白莫顏的心情，卻超過了一切。
    就允許他，放肆這麼一次吧。
    祥喜連忙向外跑去，心中暗暗擔憂，不知是好是壞，隻怕未央宮的這位主子是難以放過白公子了，隻盼他能夠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司焱衝進長信宮中，用極快的速度沐浴，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衫，站在銅鏡前，看了看自己的儀容，他們朝夕相伴這麼多年，反而在這種時候，人生第一次有了害羞的感覺。大半年未見，不知道莫顏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想他。
    他知道白家是不問天下事，更何況朝中發生這麼大的事，他們更不會告訴莫顏，隻怕莫顏會為他擔心吧。
    想到他連莫顏走時，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更沒有想他解釋那晚所作所為的含義，隻怕他心中會胡思亂想吧。
    想到這裏，司焱心中更加緊張，怕莫顏生了絲毫委屈，心中不滿。他加緊了手上的動作，隻盼能快些見到他心中的人兒。
    史記文帝三十年，二王叛亂，太子宮中鎮壓，帝薨。次年改元焱，太子司焱繼位，太子妃崔氏，成為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