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表白
    但現在…進去？還是不進去？小林子在門口舉步又停，猶豫不決，剛才的話小孟一定聽到了，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覺得厭惡？還是…根本就不在意？
    “進來吧。”
    “啊？”小林子聽到小孟不帶有任何情緒的話身子驟然緊繃，心怦怦直跳，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的進屋，像硬著頭皮進辦公室等待挨批的小學生。
    小孟盯著笑得不太自在的小林子，麵無表情，但內心卻是驚濤駭浪一般，有喜，有痛，有哀。
    盡管不想承認，但聽到小林子的表白時內心的驚喜遠超過厭惡。
    這幾日與白何談天說地、議古論今，心裏是十分歡喜的，即使在以前，身邊也不曾有這般與自己談的來的朋友。而且那時庸庸碌碌，每天隻想著怎樣把事情提前做好，怎樣得到家人的肯定，身心俱疲卻毫無進展，若不是發生後來的事，恐怕一生也不過是被別人當槍使，永不會有今天的暢快。
    但這種歡喜卻又不能完全彌補心傷，每當聊天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停下來尋找什麼，仿佛悵然若失，但又說不出失去什麼，隻覺得有點空落落的。過去的富貴榮華在心中早已成了隨風而散的煙，毫無懷念可言，可是自己到底在思念什麼呢？
    直到方才小林子不管不顧的大聲表白，自己才驟然意識到，他在尋找的、在思念的，是小林子的關懷。
    原以為小林子是討厭自己累贅、礙事了，沒想到，他竟能為了維護自己與白何這麼激烈的爭執，整顆心都被震撼了！難以言說的感動將自己完全淹沒，淚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如果說之前的折磨是得到這樣一份真情前所必須經受的，那麼，他甘之如飴！
    可是…心情稍稍平複，孟非又遲疑了，小林喜歡的是白何呀！或許他隻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才不得不這麼說的，就像他從不會嘲笑自己醜陋的容貌一樣，因為不在乎，所以不介意。他是一個善良的人，說出這種善意的謊言…也不是沒可能吧？
    對待自己這樣一個將死的陌生人，他悉心的照料；為了維護自己這個累贅的自尊心，忍痛與心儀（？）的女子爭執；在過去的日子裏還要忍受自己那麼多缺點，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啊！於自己而言，他的確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夠了，足夠了！
    擦去臉上的淚痕，整理好心情，孟非將躊躇不前的林朝叫了進來。
    孟非拒絕林朝的幫扶，自己掙紮著站起來，向林朝一揖到底，“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非常感謝。”
    “你還沒好，這是做什麼！”林朝不願受孟非的大禮，急忙想扶他躺下。
    孟非拉住林朝的胳膊，堅持的說：“讓我說完。”
    林朝眉頭緊皺，見孟非如此堅持，隻好扶著他站穩。
    “我知道你喜歡白姑娘，你之前在院子裏說的話是為了維護我可笑的自尊心…”林朝張口欲言，但被孟非阻止，“其實你根本不必那樣做，我的自尊早在肮髒的地牢裏被踐踏得一幹二淨了。”
    “我生在富貴之家，父親位高權重，上頭有一個兄長，下麵有一個妹妹…”孟非頓了一下，“還有我母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小我母親就很不喜歡我，父親對我也極冷淡…我本以為是我不夠用功、不夠努力地關係，所以我加倍努力。”
    林朝想打斷孟非，但卻發現孟非已沉浸在回憶裏，眼睛失神的望著窗外。
    孟非言語苦澀的說：“父親是個嚴謹的人，所以我一直嚴於律己，哪怕一丁點小錯也不願意犯，母親是個講究規矩的人，我晨午晚三時請安，從不懈怠…但就是這樣，他們依然不願意我叫他們爹和娘。”
    “我兄長弓馬騎射、詩書禮儀都很優秀，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我也一直引以為豪，但他對我卻極其厭惡，從不願多看我一眼。我原以為隻要我和他一樣優秀了，他就願意跟我說說話，聊聊文章，但是…我錯了，我每取得一點成績，他就更加厭惡我一分，甚至有一次因為他的一個朋友誇了我幾句，他就跟那個朋友絕交。”
    孟非麵色痛苦的抓緊林朝的衣袖，“我最不明白的是我妹妹，她隻小我一歲，小時候聰明可愛，與我很要好，我也很疼愛她，幾乎是隻要她說，就算是星星我也願摘下來給她。可是…可是…可是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拿我送她的匕首狠狠地往我心口紮！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孟非兩眼血紅盯著林朝，指尖狠狠紮進血肉裏，鮮血淋漓，林朝心痛的難以開口，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是痛心蝕骨的哀嚎，為孟非痛，痛得淚都掉不出來，幾乎快要窒息，隻能生生忍著，隻能祈禱這種鑽心的痛能快點過去。
    過了很久很久，林朝終於能緩過來一口氣，用僵硬的胳膊抱住渾身顫抖的孟非，慢慢蹲下，蜷縮在一起，像兩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相互依靠。
    “你…沒有錯…是他們…錯了，他們不知道…珍惜你，別哭，我知道…我懂…我會愛你，別哭，我會疼你，我會…護著你…”林朝用畢生氣力一句一頓的哽咽的說，“我愛你，我會好好愛你，用生命，愛你！”
    “哇啊啊啊啊～”孟非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茅屋外麵的人聽到哭聲都忍不住掉眼淚，該是怎樣的肝腸寸斷，該是怎樣的痛，能折磨的那樣一個堅強的男人像孩子一樣哭！
    林朝也忍不住淚眼朦朧，這是在師父去世後第一次心傷哀慟、涕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