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榮軒不過小孩子一個，感情來去都快，剛剛還想哭，現在已經重新恢複了活力，不斷纏著成彤問‘爹爹在哪裏’，成彤無言以對，更何況自己也坐立不安，就推了推他，讓他和那個叫恬兒的去玩，成彤想的是，反正兩個小孩子都很怪，不知道在一起玩著玩著，能不能負負得正
    燕榮軒覺得很無趣，又有一種後背發涼的感覺，恬兒一直盯著他笑個不停，眼睛晶亮閃爍，紅唇漾開，這樣的笑容在她清秀的臉龐上原本是很好看的，可被盯得久了，誰也不會舒服
    不滿的張口“你看我幹什麼？”
    女孩的反映就像受到驚嚇的小鹿一樣，睫毛撲閃幾下，抿嘴垂下目光，有些委屈的模樣
    “唉？你幹嘛這個樣子……你喜歡看就看吧，別這樣嘛”燕榮軒撓了撓頭，伸長脖子看著恬兒，有些別扭的猶豫一下才開口詢問“那個……你都不想你爺爺嗎？”
    恬兒似乎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支支吾吾的也不說，可是燕榮軒一直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最後隻好哼了一句“他自己做了壞事，當然要受到懲罰，我幹什麼要想他”
    “做了壞事？”燕榮軒吃驚的張大嘴，在他的認知裏，長輩是不會做壞事的……就算做了壞事也不會是錯的！就像他的爹爹和娘親
    “是啊，他偷了人家的東西，所以人家來找他要，他不給，還把東西藏了起來”
    “偷東西呀，的確是很壞呢”燕榮軒頗為讚同的點頭，吹開灰塵，坐在地上
    意外的得到讚同，恬兒眼睛發亮，也有了傾吐的心思“對啊，偷東西是很不好的行為，而且他好像拿了人家很重要的東西，害的人家一直追我們”
    “哦？那他們追到了嗎？”
    “有啦，但是爺爺都有辦法溜走”
    “你爺爺拿了他的什麼東西啊？”
    “好像是蘿卜吧……”
    “蘿卜？”燕榮軒滿頭問號“拿那個做什麼？”緊接著滿臉嫌惡的說“蘿卜又不好吃”
    “不對，蘿卜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煮的”
    “煮熟了吃嗎？”
    “不對，不對，是喝”
    “喝蘿卜？煮爛了？你爺爺廚藝真不好”
    “不對，不對，不對，是喝水，不是喝蘿卜”
    “哦，哦。我知道了，是煮鹹了，所以才要喝水，哈哈，你爺爺的廚藝真的不好唉”
    “不……”不是這樣的！恬兒聲音戛然而止，小臉微皺，有些鬱悶的盯著燕榮軒，認輸的放棄這個話題，嚷嚷著道“我不和你爭了，反正他是壞人，但是他做飯很好吃，是廚藝很好的壞人”
    “切”燕榮軒嘴一撇“他是壞人你是騙子，哼，都一樣”
    “我不是騙子，你怎麼說我是騙子？”恬兒氣的臉色通紅，差點跳起來
    “你不是嗎？”燕榮軒抱臂瞪著她，頗有架勢……氣人的架勢！“他煮的東西分明不好吃，你卻說他的廚藝好”
    恬兒百口莫辯，所有話都梗在脖子裏，氣的頭發都炸起來了，眼中噴火，泫然欲泣
    “夠了，你們！”成彤被他們吵得心煩意亂，眼神淩厲的如刀刮過兩個小孩子的骨肉，又刺又利“你們這麼大聲，是想我們被人發現嗎？安靜點”
    燕榮軒盤坐在地上，雙手環胸，嘴巴一撅，哼了一聲，側過頭盯著牆壁
    恬兒見狀跺了跺腳，學他的姿勢，在與他相反的方向，同樣用眼神和牆壁做著深刻的交流
    成彤有些無奈，左看看這個孩子，右看看那個孩子，誰來教教她要怎麼哄啊？不知道現在學哄小孩還來不來得及……混蛋，榮軒之前和舍南相處的不是很好嗎？不過是換了一個對象，為什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想著想著，成彤越加煩惱，忍不住再次低罵一聲，混蛋！
    不過她現在還沒有為小孩子解決小拌嘴的閑心，上前幾步蹲在了氣嘟嘟的恬兒身邊，輕聲問“你說七酒甕前輩他……我是說你爺爺他拿了別人的東西，所以招來了仇家對嘛？”
    恬兒側眸瞥她一眼，用鼻音輕哼，表示沒錯。正在氣頭上的她也不自覺的顯露出來小女孩別扭的本性，不再詭異的令人發毛
    成彤對此哭笑不得，畢竟她衝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對待，但還有話要問，隻能耐下心思再次開口“你說的蘿卜……是白蘿卜嗎？”成彤想的是，難道這次夜襲的人不全部都是錦衣衛嗎？若是還有七酒甕仇家的話、要是還摻雜著個江湖人的話……她心中一凜，神經緊繃到抽痛起來——那樣的話，燕子林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嗯……”恬兒皺眉回想，遲疑的點頭“沒錯吧……髒兮兮的，有點微黃色那個樣子……”
    成彤心思一動，伸手就把燕榮軒拽了過來，燕榮軒掙紮著反抗，嚷嚷著“你幹嘛啊？”成彤沒好氣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罵道“笨蛋，老實點”扯下綁在燕榮軒身上不輕的包袱，翻出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東西，把它遞到恬兒的眼前，問道“是這個樣子的嗎？”
    恬兒眨眨眼，打開布包，擺弄著那個東西，點點頭道“沒錯，都長的差不多”
    成彤斂下眼神，長長的睫毛形成遮擋，隱藏住眼中波光流轉的思緒，緩緩把東西小姑娘遞回來的東西放回包袱，不解的思索“七酒甕為什麼要偷人參呢？”
    停了一下再次發問“七酒甕偷了多少……蘿卜”
    “不多吧，也就二三十根的樣子”恬兒比了個大概的數量，不太在意的樣子
    本身醫術不錯的成彤黑線滿頭，幾乎忍不住想反駁一下。就自己手裏這根來說至少也是幾百年往上的了，你倒是知不知道這種人參是多麼珍貴，多麼令人趨之若鶩啊？
    衝天翻了一陣白眼，她握著包袱的手緊了一緊，閉上眼幾秒鍾，再睜開眼睛時，其中已經充滿堅定，隨手把包袱扔到燕榮軒身上，騰的站了起來
    “娘、娘親……”燕榮軒被她的動作嚇住，傻傻抱著包袱，仰頭看著她
    成彤摸了摸燕榮軒的頭發，幾番流連，薄唇輕啟，聲音緩慢而溫柔，夾雜著濃烈的情感“我去看看你爹爹，那個笨蛋向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麼長時間了……我怕他支撐不住……榮軒，包袱裏有銀子，還有一個令牌，要是……我沒有回來的話，你要自己去啊，你要自己走完應該走的路…我不能……不能……”說到最後，成彤聲音有些哽咽，在燕榮軒不安驚慌的眼神中側過了頭，狠狠擦幹自己眼部滲出的水珠，深吸一口氣，看著恬兒“幫我照看著他，恬兒，能做到嗎？”
    恬兒眉頭微皺，最然不知道為什麼，若是讓她照顧燕榮軒的話，她很願意是沒錯，可是要怎麼照看呢？
    成彤卻再難說什麼，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誰也不能預料之後發生的事，陰錯陽差，意料之外，世間種種誰都無法避免，此時此刻，她能做的，也隻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黑夜，黑得令人恐懼。小心的走在鄉間小路，成彤再次回到老翁家裏，當看清眼前的場景時，不由咬牙捂住了嘴
    屍橫遍野算什麼？看著這不知道怎麼搞的，遍地碎肉殘肢，她感覺胃部一陣翻湧，被濃烈血腥味刺激的幾乎窒息。自知沒有時間惡心，成彤跑遍前屋後院，左右廂房，可是別說燕子林和老翁，就連活人也沒有一個，不放棄的翻開一具具屍體，成彤的心越來越涼，悲哀和恐懼鋪天蓋地的襲來，終於第一聲哽咽，從緊閉的嘴巴傳出，仿若是從喉嚨深處壓榨出來的聲音，不安！彷徨！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啟明星閃動，天可快亮了，成彤越來越急，突然聽到一陣馬蹄擊地的聲音，不敢怠慢的閃到一邊，忍著做嘔的欲望從身邊死人的身上取了鮮血，擦在自己衣服上和臉上，做出受傷致死的假象，躺在冰涼的土地，用遍地屍體碎肉遮擋住自己
    馬蹄聲越來越近，可以聽出數量眾多，騎馬的在周圍繞了一圈，疑似領頭人的呼喝“進去看看，有沒有活著的”
    “是”不知是誰領命而來，成彤有些緊張，隻能盡量放輕呼吸，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人從自己的身邊路過，僅僅大略查看一下便回去稟報“回大人的話，沒有活口，都死了”
    如此一個像屠宰場的地方，誰也不會相信還有人活著的，也幸好如此，否則她非被查出來不可
    那個大人‘嗯’了一聲，正是成彤想的那般心思，渾不在意的道“點火燒了這裏，我們還有別的事”
    “是”下屬朗聲應到，迅速協同伴去準備足量的柴禾和油
    那個領頭人眉頭不放鬆的緊皺，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這麼大的陣仗竟然一個都沒逮到，回去可怎麼交差……”說完，又是一聲輕歎
    成彤心髒怦怦直跳，激動的幾乎要越出心口，腦中不斷重複著那個大人的‘一個也沒逮到’，一個也沒逮到，一個也沒逮到……燕子林是安全的，至少，應該還活著
    刺鼻的燃油淋到衣服上，她忍著不跳起來，大火已燃，濃煙四起。那個大人小心的再做巡視，確定沒有生還者，才帶著部下，策馬離去
    聽著馬蹄聲漸遠，成彤大力咳嗽起來，一麵解開吸滿燃油的外衣扔掉，一麵找到火勢薄弱的地方，借著尚未燃燒的屍體，衝出重圍，雖然個人狼狽萬分，心下卻甚是寬慰，就算找不到人，至少能確定他是活著的，成彤嘴角勾起微笑，掩飾不了眸中的喜悅
    避開凶險的火勢，未免與那個‘大人’或者別的‘大人’狹路相逢，成彤躲進了樹林裏，樹林的裏的樹雖然不是鬱鬱蔥蔥，但是算密集，就算有意搜查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更何況是瞎貓碰耗子？幾率太小了！確定自己暫時安全之後，成彤開始想，燕子林究竟去了哪裏，還有七酒甕，他是不是和燕子林在一起？
    如今，什麼真相，什麼原因她都不想去理會，她唯一擔心的，唯一在意的，就是她家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