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別院門口，湘兒感覺到有一瞬間的不真實。昨晚她跟洛鈺說了之後，洛鈺很痛快地就應允了她要出府的請求，並讓人安排她在京郊的別院多住幾天，甚至可以在她想回來的時候再回去。看著洛鈺說話間溫柔的側臉，眼中卻不帶一絲不舍，湘兒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所做的種種都像個笑話。
    別院離王府並不遠，吃了早飯再出發，到時也剛好是午飯時間。別院的管事是個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名叫蘇溓，眉目俊雅，說話間總會不經意地透出些許溫柔，讓人如沐春風。初見時，湘兒還以為自己敲錯了門，遇見了某一個同在別院小住的書生。
    在蘇溓的帶領下，湘兒挑了個靠近後門的院子住了下來。讓杏兒進屋裏收拾，湘兒隨手擦拭了下門口的階梯就坐了下來，看到一旁蘇溓略帶詫異的目光，湘兒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隨後又毫不在意地衝著蘇溓笑了笑，道：“讓蘇管事見笑了。”
    “夫人叫在下蘇溓即可。”一如其人，蘇溓的聲音也是低沉中帶著縷縷的溫柔，傳入耳中，有如清泉般直達心底。
    “那我就不客氣了！”衝著蘇溓又是燦然一笑，湘兒換了個姿勢，整個人都靠在了身旁的廊柱上，抬頭看向滿院的梨花，潔白潔白的，在細細碎碎的陽光下隱隱泛著流光。一動不動地盯了好一會兒，湘兒覺得眼睛有點酸了，這才把手放到了眼睛上，擋住了滿目明媚春光。
    “蘇溓，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別院裏當管事？”
    “在下身無長物，能得三餐溫飽，足矣。”
    回頭定定地看了好一會依然笑得一臉溫和的蘇溓，湘兒繼續抬頭望天。
    等了半晌，不見湘兒開口，蘇溓開口道：“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暫時沒有。”似是思索了一陣，湘兒這才歪著腦袋回了一句。
    “若夫人沒有什麼事情，蘇溓先告退了。”
    “唔。”含糊地應了句，在蘇溓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湘兒咬了咬唇，低低地問了句，說：“我們以前見過嗎？”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語速越來越快，倒像是自言自語，生怕被人聽了去。
    “沒……”蘇溓的腳步一頓，轉過身應了聲，餘下的“有”字尚未出口，便再也說不出來了。隻因他的眼睛對上了一雙似含了一池波光的眸子，像染上了無盡的歡喜，喜到極致又帶了無限的悲傷。刹時間，平靜多年的心開始起伏不定。
    沒料到蘇溓會突然回頭，湘兒有瞬時的慌亂，她沒指望蘇溓回聽到，又或者說，她一開始就沒想要蘇溓聽到，她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了，隻是怕聽到這樣否定的回答。隨後，湘兒心中又升起了一股自我唾棄的感覺，恨自己的不堅定，總是被夢中的男子所左右，隻要看到相似的人就冷靜不下來，總是忍不住去靠近，想要了解更多，以確認是不是那個人。可是，即使這麼卑微了，他還是不是他，她還是沒有找到他。
    蘇溓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跟她初次相遇的這一天，她就那麼安靜地坐在階梯上，用一種想哭又不肯哭的表情看著自己，眼中滿是倔強，又帶著一絲哀求，仿佛隻要他一開口，她的整個世界就會崩塌一般。陽光透過葉縫落到她瑩白的臉上，忽明忽暗，使得她整個人都縹緲起來，就好像梨花瓣上的陽光，隻要一陣風就會隱入葉叢中消失不見。
    彈指間，便是永恒。
    很久很久以後，蘇溓總會想，若是他沒有回頭，他會怎麼樣。可是一想完，他就立刻搖頭跳過了這個想法，由始至終都不會有這個假設，即使時間可以重來千萬遍，他都會回頭，因為她是那麼難過，他舍不得讓她一個人承受所有的悲傷與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