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第十三章 【一別經年-卿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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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經年-卿君篇】
我名為卿君。
三十歲那一年,一對年輕夫婦,來到這兒,就在我的身旁,安下了家。不久,他們便得一子,他們為他命名作張祈弦。
張祈弦啊。
那孩子剛會走路的時候,他的娘親便因病死去。他安安靜靜地被父親抱在懷中,不哭不鬧,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娘親的畫像。
孩子三四歲時,父親便被抓去當壯丁,父親走時將他托付給村子裏的李大娘。從此,便是一去無回。
祈弦他十分獨立堅強,自己學著怎樣生活,自己學醫,自己維持生計。
在卿君記憶中,祈弦似乎隻有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哭過,逐漸成熟後,便從未見過他落淚。
很久很久,是在卿君十二歲的時候,他哭了,依靠在我身上哭了。
他說:“是我……是我的失誤,才讓白叔叔死去的……都是我的錯。”
我想擁住這個令人心疼的孩子,可是我不能。
看著他蹙眉落淚,無助的模樣,我卻隻能一言不發地陪在他身旁。其他的,什麼也給不了。
隻因我是一棵樹,一顆隻能挺立著站著的榕樹。
祈弦哭了好久,他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我感受得到。溫暖的,沁透人心的溫度。
祈弦是個一直帶著笑容的孩子,心裏想什麼誰也不會知道。但是十五歲生日那一天,祈弦是真正的開心,因為村裏的人們要為他慶生。
或許是失去父母後的第一個生日吧。
可是,可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早晨祈弦喜滋滋地出了門,而我見他如此開心,心情也跟著大好。而晚上……晚上祈弦是過了子時才回來的。
衣衫襤褸,走路顛簸,滿麵恐慌。
入了院子還惶恐地左顧右盼,好似擔心有人的出現。確認四周空無一人後,他扶著我的身子,在我身旁嘔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
看著他失魂落魄,本該是冰冷的妖精的我,心卻不禁被揪緊。
知道發生什麼事,是好些日子後。
那個名為王少華的霸道男人來到祈弦家,不顧祈弦的抵抗硬將他往屋子裏托。他們關上門,我看不見裏麵出了什麼事,但是卻聽見祈弦無助的尖叫還有那個男人一口一句“弦兒”和那些淫聲浪語。
我也沒有笨到,不知道為什麼祈弦要委身於這個男人。
隻要是為了這個村裏的人民,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最後,連自己這一條命,都丟了。
看著祈弦被那些強壯的粗漢子欺淩時,我仿佛感同心受,一顆心裂成了無數塊,血流了一地。可是我無能,樹精必須到五十歲才能成人形。而我還差兩年才能化為人形。
祈弦沒有做任何反抗,我想他的整顆心都死了。
王少華因祈弦的異樣落荒而逃。
祈弦卻緩緩爬著,眼睛裏留著的是淚,是血,卻發出陰冷冷的笑容。
好久,他總算是爬到了我身旁,帶血的手撫上了我。
我感到一冷,想要阻止,身子卻無法動彈。
祈弦不再笑,眼神堅定,最終閉上眼,往我堅硬的身子上撞過來。
“若有來世……我張祈弦……定將守護這世間一切美好的生靈……”
祈弦的血混入了土中,漸漸深入,融入我的根部,我初次嚐試祈弦血的味道。
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從我的眼裏掉出來了?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像凡人一樣掉眼淚。
為什麼……這個和我認識不過十八歲的孩子,會這樣死去。
後來,王少華又來了,和幾個下人,說是要把祈弦葬下土,立碑。我以為王少華是良心發現了,卻沒想到王少華跪在祈弦屍體前,發著抖說:“祈弦,之前是我不好……你……我想在就幫你安葬……你,你萬萬不要再來尋我。”
兩年後,我總算是可以成人形,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找王少華為葬下祈弦的墳墓。尋著祈弦的氣味,找到墳墓後,我卻處在原地不知所措。
墳墓被掘開了……還是從裏麵被掘開了。
我心想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急之下我便想著去尋尋線索,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王少華。來到王少華住的將軍府,卻已是破屋殘垣。
後來打聽得,是兩年前不知怎的,大家都說是鬼怪鬧事。
風雨大作的夜晚,王少華與十幾個屬下全部殺死並被分屍,將軍大人被吊死在將軍府大門上,將軍夫人則是瘋了。
是……祈弦做的?
這是會遭到天譴的事情啊,若是祈弦……若是祈弦幹的……那麼,那麼現在他的處境定是很危險。
無心再去猜測祈弦的生死,我開始四處尋找祈弦的蹤影。
一晃便是百年。
百年來,第一次打聽到祈弦的消息,卻也隻是一個名為祈弦的人住在一個叫做夕暮仙島的地方罷。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夕暮仙島,與島上的主人濂皖談妥後才上了島。濂皖沒有告訴我任何東西,要我自己的事自己去尋求真相。
我在島上轉了好久,一個身影都沒有見到,直到走過那一片美豔的桃花林,才見一人。
那人背對著我,銀色的發長至腳踝,一身白袍。
我走過去,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請問仙子,您可知祈弦在何處。”
白衣人身子微微一震,緩緩轉過身來,溫柔似水的笑容掛在臉上,道:“我便是,請問您找我何事。”
銀白的眼裏滿是柔情。
這頭銀發,這雙銀眸,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我已管不了這些事,腦子中空蕩蕩的,隻剩下一個想法。
我找到你了,祈弦,張祈弦。
我控製不住內心的澎湃,伸手將祈弦扯入自己的懷中。祈弦靠上來的身子也隻是反射性地向反方向彈出去罷了,在我加大的手勁下卻沒了任何掙紮。
“你,怎麼了……”祈弦伸手環住我的腰,手心輕輕拍著我的背脊,似在安慰我。
我失聲痛哭,隻是一次又一次地喊著他的名字,卻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我的事情。
“沒事了吧。”
“嗯……謝謝你,沒有推開我。”
祈弦眼中含著笑意,道:“不用謝。”
“對了……你是誰?”
我也總算是可以釋懷一笑了。
“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