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 第七章 登徒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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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鬧市。一輛馬車鮮亮招搖,一色的漂亮侍女小廝跟隨,車子四角金鈴丁玲作響,老遠香風就散了一路,馬車裏傳出樂聲綺麗柔婉,還夾雜著女子嬌笑,聲音甜美清脆。
伊笑天勾唇一笑,隨手在邊上攤子上抓了兩條鯗魚,拔腳就走:“銀子找後麵穿白衫的人要!”
“公子,三文……錢……”攤販下意識地攤開手掌,一抬眼,驚得下巴再也合不上去,天,洛王!他居然管洛王要天殺的三文錢!可這老天是下紅雨了嗎!
鯗魚就是臭鹹魚,十分下賤的食物,翎洲七國下等百姓苦力才吃的東西,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不屑於提起,更何況是洛王!啊,不對,攤販驀地想起才剛消失的伊笑天,更是給震到了天邊,怎麼洛王好像是前麵那個“公子”的……跟班?那那那,那人是誰誰誰誰啊?比洛王還尊貴的,不不不不會是太太太太子吧!
“不用找了!”一張銀票甩下,郜淩彬已經不見人影了。
隻餘攤販觸電似的男高音在鬧市炸響:“一百兩!我的媽呀!——”
卻說伊笑天身形如電,幾乎是一步便到了馬車近前,馬車香風濃鬱,可還是不能阻止鯗魚臭氣強大的穿透力,一色的漂亮侍女小廝紛紛皺眉捂鼻扭身,腳底下像安了針氈,怎麼也走不穩路。
她左右開弓大嚼特嚼,還不忘嘖嘖讚歎:“好吃,好吃……難得人間美味……”
馬車乍然停下,樂聲乍然停下,清脆女聲於簾內乍然厲聲喝道:“給我教訓教訓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四個彪形大漢立時自馬車後麵晃出來,雙手關節扭得嘎嘣嘎嘣響,五大三粗地獰笑著橫身上前。伊笑天臉色唰地煞白,木雕石刻一般嚇得定在那裏動也不會動了,視野裏忽地投下一角陰影,一隻拇指與食指間磨著厚繭的大手直直地就要拍上她俊美絕倫的臉。
真野蠻……打人不打臉,懂不懂啊……魯班門前別弄斧,懂不懂啊……練了兩年劍就敢橫著走路,找死也不待這麼不長眼的啊……
伊笑天一麵腹誹,一麵“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把手裏鯗魚一扔,驚叫著撒丫子就跑。
很無辜地,她手裏的鯗魚穿過四個彪形大漢的視線,穿過虛空,穿過車簾,穿至馬車裏嬌滴滴俏生生粉/嫩嫩美豔豔的少女臉上,跟少女的臉做了個親密接觸之後,栽落到少女懷裏。
“啊——”
“公主——”
車裏驚叫聲亂成一團。
更無辜地,伊笑天東不跑西不跑偏偏跑到了馬車下邊。難為她居然滑不溜丟地與那隻將要拍下的手擦之而過,順順當當地自八匹馬腿下麵穿過,沒有被馬蹄子踩死,也沒有被胯下之辱噎死,纖纖玉指在馬車底部摸了摸畫了畫,這才彈簧一般把自己從馬車底彈了出來。
緊接著,馬車突然一斜。仿佛硌著了石塊,馬車輪子突然向左一歪,訓練有素的八匹皇家禦馬立即試圖將歪斜的輪子拽回來,然而有匹位置正中的馬突然一聲長嘶腿一軟直直地倒了下去,這一倒便多米諾骨牌似的帶倒了半邊好幾匹馬,馬車向左隆隆地栽了下去。
“啊——”
砰砰悶響。可想而知車中尊貴的公主侍婢猝不及防,在一片天旋地轉中從闊大的馬車這頭滾到那頭,足足撞得頭暈目眩。
車外四個彪形大漢頓時大駭,忙不迭地齊齊出手撐住,頂起。
馬車傾落之勢,刹那停住。
四周百姓一聲轟然叫好未及落下,四個彪形大漢霍地齊齊一聲尖叫,甩著手跳了開去,手上肌/膚被車底鐵蒺藜劃得血肉外翻猙獰可怖,傷痕麻癢難當,仿佛有無數小蟲在傷口中爬動,四人趕緊去摸傷痕,卻越摸越癢,這才恍然原來那鐵蒺藜上塗有噬骨消肌散,如無解藥,半個時辰這雙手就得廢掉。
而沒有了四人的支撐,馬車終於華麗麗地栽下,車裏一個公主兩個侍婢淒厲慘叫著,皮球似地滾將出來。
臭氣熏天,灰頭土臉,額上淤青,披頭散發,臨夏最受寵愛地、驕橫跋扈地、頤指氣使地七公主淨兒,從未如此狼狽過。
肇事者伊某人卻閑閑坐在路邊,大快朵頤地嚼完了她百忙之中用天蠶絲索從馬車裏挽救回來的兩條鯗魚,完了還仔細回味一下,點頭道,“不錯,是很地道。”
“大膽刁民……”淨兒公主叉腰瞪眼搜索了半天,終於發現目標,恨恨地甩步過來,哪知驀地雙膝似被針刺一般,疼痛襲來,“啊”地一聲邊叫邊向前撲栽了下去。
“啊——”伊笑天叫得更大聲,在眼睛越瞪越大中,正麵撞上了淨兒公主同樣驚駭的俊顏。
淨兒公主撲栽下來,收勢不住,驚魂戰戰,而下一刻,她就被唇上柔軟的觸感更驚得魂飛天外了,一顆心險些跳出胸腔。二人四目相對,四隻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裏都是驚駭,一眨一眨傻愣愣相互看著,居然都呆呆地忘了起身。
周圍看客也都瞠目結舌。
靜,死寂的靜。
良久,伊笑天撐臂一推,將淨兒公主推翻到一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你你……你個登徒浪女……你毀我清譽……你你你要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