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相思引 第七章 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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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找南宮鴻芷了解顏洛妃是為了將他從藏寶樓引開,但其實蘇洛顏心裏對顏洛妃這個存在確實也有些許好奇。
她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嗎?為何父親從未對自己提起過?
蘇洛顏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那個被自己喚作“娘”的人不是自己的母親,畢竟哪個母親會把自己的孩子叫“野種”?
跟著南宮鴻芷走在去南院的路上,蘇洛顏胡思亂想著。想著想著,突然迷惑起來,感覺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他苦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自己本是不該存在的。
他幼時便知道娘親不喜歡自己,無論自己如何聽話懂事,她都不會像對哥哥那樣對自己笑,他一直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直到五歲那年,他聽到了父母的爭吵。
那次爭吵也是因他而起。
自幼聰慧過人的蘇洛顏想將自己畫的畫拿給娘親看,可她卻不屑地丟在一邊。
“不要叫我娘!我不是你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種的娘!”閉上眼,娘親惡狠狠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回蕩。
年幼的孩子自然是不知所措地哭了。
“顏兒?”父親蘇錦年正好路過,碰巧看到了這一幕。
看著疼愛自己的父親,小洛顏哭得更加委屈。
“顏兒乖,不哭啊!”蘇錦年心疼的抱起這個小小年紀,便已顯現出絕世風姿的孩子。他看了看被丟棄在地上的畫,很快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是顏兒畫的嗎?真好看!”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拾起地上的畫,蘇錦年笑著讚道,“是牽牛花?”
“嗯!”聽到父親的讚揚,小洛顏慢慢止住哭泣,抽抽噎噎地道:“夫子說,顏兒比哥哥姐姐們都畫得好呢!”
“顏兒,你去找趙叔叔,讓他給你裝裱起來,掛在房間裏,好不好?”蘇錦年將孩子放下了,擦幹他兩頰掛著的淚珠,“爹爹有話要和娘親說,顏兒先去吧。”最後這句話雖是對蘇洛顏說的,但他的眼睛卻望著自己的妻子楊紅雨。
“好。”蘇洛顏拿著畫有些忐忑地離開,心裏卻暗暗擔心,娘親會不會向爹爹告狀,爹爹會不會也不喜歡自己了呢?
走了沒多久,他便又折了回來,遠遠地躲在一塊大石後麵偷聽,可隔得太遠,蘇洛顏也聽不到什麼。
然而,父母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漸漸的,蘇洛顏便能聽清父母的話了。
“楊紅雨,我跟你說清楚,你要是敢再當著顏兒的麵這麼說,休怪我不顧我們之間的夫妻情分!”父親臉上暴怒的表情是蘇洛顏從未見過的,蘇洛顏麵前的父親,一直是和藹可親的。
“為什麼不能說?為什麼!他本來就是個野種!蘇錦年,你自己在外麵做的好事,整個寒天教的人都心知肚明,你還想瞞誰啊!”楊紅雨斜睨著蘇錦年,眼中充滿了近似仇恨的顏色,“那小雜種越長越像那個狐狸精,你以為還有誰看不出來啊!”
“不許你這麼說他!”盛怒中的蘇錦年忘了克製,等他回過神來時,帶著內力的一巴掌已經落在了楊紅雨白皙的臉上。
楊紅雨當即吐出了一口血,臉上也立時腫了起來。
“紅雨!你……沒事吧?”蘇錦年暗悔太過衝動。
“好啊,你居然打我?”楊紅雨不敢置信地捂著臉,眼睛裏充滿了絕望與悲憤,“當初那個小賤人為了救自己的情郎,找你幫忙找九轉靈芝,你就為了我嫁妝裏的那支靈芝娶了我,現在看我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你就這樣對我!”
“……紅雨,剛剛我隻是一時衝動……”蘇錦年聽她提起舊事,更覺慚愧,“你放心,隻要你好好待顏兒,你一直都是全教上下敬重的教主夫人。”
“好好待顏兒?我看那小妖精根本就不是你的種吧!你喜歡那賤人那麼多年,那賤人什麼時候把你放在眼裏過?”楊紅雨諷刺的話語像一條毒蛇一般從嘴裏溜出。
“砰”地一聲,蘇錦年身旁的石桌在他的一掌之下化為塊塊碎石。
“顏兒是我的孩子!”他刻意加重了“我的”這兩個字,“言盡於此,楊紅雨,你好自為之。”
說罷,蘇錦年甩袖離去,留下楊紅雨一人坐在地上,哀傷地哭泣。
躲在石頭後的蘇洛顏愣愣地一動不動,連娘親什麼時候離去的,哥哥怎麼來到自己身邊的,都不知道。
“顏兒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大蘇洛顏兩歲的哥哥蘇晨煜走過來抱起弟弟。
蘇洛顏不答話,隻是突然撲到哥哥懷裏,哇哇大哭。
“……洛小姐!洛小姐?”南宮鴻芷喚了好幾聲蘇洛顏才反應過來。
“啊?抱歉!我,我走神了。”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南宮鴻芷,蘇洛顏抱歉地笑笑。
“看來小姐有些乏了,不如我們明天再聊?”
“不用,就現在吧!”蘇洛顏趕緊道。
“那好,”南宮鴻芷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不知小姐想知道些什麼?”
“隻要是關於她的,什麼都可以。”蘇洛顏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茶,眼神仍有些朦朧,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好,”南宮鴻芷看著蘇洛顏有些落寞的神色,緩緩開口,“我遇到師父的那年隻有三四歲,那個年齡的其他事差不多都忘光了,但和她有關的事,大概是印像太深刻了吧,都一點不落地記著。”
“那年年前,許久不曾見到的大舅舅一家來了禦劍門洺州總舵,和我們一起過年。母親很高興,為了準備過年每天忙裏忙外,也沒時間管我和哥哥們。
二哥和大表哥最調皮,又都正好是最能折騰的八九歲,趁著母親忙沒人管束,便天天偷偷溜到街上玩。
十五元宵節那天晚上,我被兩個哥哥拉到河街邊去看花燈,人太多,一不小心,我們便被人群擠散了。我不認得路,便隨著人流走著,想找到哥哥們,可我太小什麼都看不到,等回過神來時,我已站在城門旁的一棵大樹下。”
南宮鴻芷神色迷蒙,眼睛好像穿越了時空,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一個人站在大樹下哭泣。
“然後,她就出現了。
她輕輕地問我:‘孩子,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哭?你家大人呢?’她的聲音有點低沉,卻非常溫柔。我抬起頭,看到了她的臉。那張臉……美得隻要見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南宮鴻芷側過頭眷戀地望著蘇洛顏的臉,“就和洛小姐你,一模一樣。”
南宮鴻芷眼裏不加掩飾的深情讓蘇洛顏有些發怔,他呆了一會兒,扭過頭不敢再看南宮鴻芷,而南宮鴻芷卻著了魔似的盯著他。
“那……後來呢?”蘇洛顏提醒道。
“哦……後來……”南宮鴻芷終於移開了視線,再次端起了茶杯,“我當時還太小,說不清楚自己家在哪、父母是誰,所以她沒辦法,就把我帶回了她暫住的小院,想等等看誰家丟了孩子。”
說著,他又停了下來,眼神也再次迷蒙。
“和她一起度過的那三天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她很溫柔,教我認醫書上的草藥,唱歌給我聽,講故事哄我睡覺……我的母親是大家小姐,從來都是遵從什麼《女戒》《女則》,對我和哥哥們向來很少親近,我們一出生便丟給奶媽照顧,所以……”南宮鴻芷笑望著蘇洛顏,“要說真正的母愛,大概隻有師父給過吧?”
蘇洛顏不語,真正的母愛……他從未嚐過。
南宮鴻芷突然想起蘇洛顏說從未見過母親,連忙道:“洛小姐,當初師父與你分開一定是有她的苦衷的。我記得她曾說過她有個孩子,提起那孩子時,她總是……總是顯得很……很難過。”
蘇洛顏勉強地笑笑:“南宮公子,你不必在意,繼續說吧。”
“好的,”南宮鴻芷頓了頓,又開口道:“因為當年轟動一時的武林盟主楊嘯天一家的滅門案,整個武林盟忙得一團亂,我父母直到我失蹤第三天才找到我。也是那時,我從父母那裏得知了她的名字——顏洛妃,洛水湘妃,確實是個很配她的名字。我走時很不舍,抓著她不願放手。她便拍著我的頭對我說,我天資不錯,適合學醫,可惜不能收我為徒。於是,她將凝聚了她十多年心血著成的醫書《洛神譜》送了給我,希望我可以靠著那本書成為一代名醫。盡管我並不算她的弟子,但我內心,一直把她當做真正的師父來看待。”
果然……《洛神譜》之所以會在南宮家,就是因為南宮鴻芷。蘇洛顏暗想,不過是一本醫書,為何爹爹……
“……天下人都以為那《洛神譜》上記載的是洛水君子的內功功法和毒藥,卻不知,這《洛神譜》並非奪人性命的利器,而是救人的良方。”南宮鴻芷歎口氣,“洛小姐,在下知道的,也隻有這麼一點了。”
“雖隻有這麼一點……”蘇洛顏感激地衝南宮鴻芷笑了笑,“卻也讓素顏感慨不已。多謝了,南宮公子。”
“哦,對了!”南宮鴻芷忽然站了起來,“我這裏有一幅師父的畫像,洛小姐你要看看嗎?”
“畫像?”有什麼好看的?不就和我一個樣嗎?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樣子還是要做足,“是嗎?那勞煩南宮公子了。”
南宮鴻芷從書櫃的最高一層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個細長的錦盒,輕輕放到桌上。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軸畫卷。
畫紙微微泛著黃,顯然年代已久。南宮鴻芷如同對待心愛女子般輕柔地解開畫卷上的絲帶,將畫軸一點點展開。
有些昏暗的燈光下,讓天下人不敢逼視的傾國美人露出了麵孔。
……果然,與自己是這般相似……
看著畫,蘇洛顏不禁陷入了迷茫,這,就是我的母親嗎?
畫中的女子一襲白衣,長長的青絲隨意地用一根白玉簪綰成一個鬆鬆髻。她身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飾品,卻給人一種高貴而不可侵犯的氣息。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畫上瀟灑的題字道盡了這女子洛神般的風姿。
那人麵容雖與蘇洛顏無二,但眉眼間卻流露著一種蘇洛顏沒有的溫柔光輝。
這也許,就是一個母親特有的目光吧?
望著畫中的女子,蘇洛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盡管隻是一幅畫而已,但他感到自己內心有個強烈的聲音在對自己說,是的是的,就是她。
忘了自己找南宮鴻芷聊顏洛妃隻是為了拖住他,忘了這次來洺州隻是為了那本《洛神譜》。他似乎什麼都忘了,隻是這樣長久地、深深地凝望著那畫中女子臉上最柔和的一抹笑意。
母親……我的母親……
第一次,蘇洛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女人的存在。
蘇洛顏有些顫抖的手指輕輕撫上畫中女子的臉龐。
“母親……母親……”終於,一滴淚水自蘇洛顏眼中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