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這兩人都沒說話，於是，這個素衣男子抬起眼眸，望著遠處的星辰，訴說起他自己的故事。
    其實可以算得上是一個老掉牙的故事，他和弟弟出身名門，爹爹是城裏有名的一方霸主，而娘親是一個大家閨秀，溫柔嫻淑，知書達理，外人都說自己的父母是天生一對，璧人一雙。
    再加上有兩個懂事的兒子，日子過得其樂融融。
    然，都說如果太幸福的話，連老天爺都會嫉妒，這不，大兒子才剛過了弱冠之年，小兒子正要踏上自己的青春年少，厄運便無情的降臨在他們頭上。
    因為自己的爹爹不願和別人同流合汙，於是被自己曾經一度所信賴的知己陷害，背上賣國罪，賣國賊，那可是頭等大罪啊，禍連鄰裏，誅九族，滅滿門！
    當官府查封他們家的時候，小兒子哭得嘶聲力竭，他不明白怎麼一夜之間，自己就成了階下囚，自己的遠大抱負還沒開始，就要被扼殺在父親的政治路上。
    他不知，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就連原本知書達理的母親也開始憤憤不平，甚至開始盤算趁夜送兩個兒子出城，若是自己受苦也就算了，她怎麼忍心看到自己的兒子被戴上腳鏈，當街示眾？！
    可是，還沒送到城門口，便被官府的人活捉了回來。
    草地上的素衣男子深深記得那一晚，原本漆黑一片的街道頓時燈火輝煌，幾十人手舉火把四麵八方的圍住了他們，最後，當然是被一頓毒打，然後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被扔進冷冰的牢房。
    他和弟弟被關在了一起，母親則在另一間，父親早一步被送上京，準備由刑部接手。
    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樣支離破碎。
    說到這兒，眼前的素衣男子停了下來，他胸口起伏不平，隻感到身心疲憊，自己的身體要達到極限了吧……
    想著，又緩緩閉上眼，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那日，自己和弟弟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一日三餐全是餿掉的飯菜，一個不對勁還要遭來一頓毒打，待遇連畜生都不如，一連幾日，弟弟滴水未盡，用他的話來說，寧可餓死，也絕不這樣活著！
    每當夜晚來臨，母親的慘叫聲縈繞在耳邊，他們恨不得自己有穿牆術，飛奔過去看一看，到後來，就連自己的手在牆上留下無數個血印也感覺不到疼痛，而弟弟開始蹲在牆角萎靡不振，他們要被這樣的折磨逼瘋了。
    終，有一日，他倆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那個舉止優雅的女子竟然被天牢裏麵的獄卒綁在椅子上，全身脫光，跟前幾個男人任由她在椅子上掙紮，哭泣，求救，最後甚至尋死。
    原本蹲在牆角的弟弟看到這些一個個身穿相同服飾的男人騎在自己母親的身上，精神瞬間崩潰，他仰天長嘯，發誓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這一聲劃破夜空的長嘯嚇住了天牢裏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獄卒還是犯人。
    最後一個男人草草提起褲子，就拿著桌上的鞭子，一邊咒罵，一邊掏出懷裏的鑰匙。
    “該死的！破壞老。子的雅興，看老。子今晚不好好伺候伺候你們！”
    說完，牢房上的鎖“咚”一聲彈開了。
    葉家得長子葉軒下意識的跑過去，把弟弟護在了後麵，發生的這一切，自己根本無能為力，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弟弟，讓他不再受傷害，他深信，憑父親的本事，終有一日，會有重返自由的那一天。
    於是，葉軒咬緊牙關，無論鞭子怎麼抽在自己身上，都不肯交出自己的弟弟。
    而此時此刻，看著自己的哥哥快被打得血肉模糊，葉零渾身顫抖，雙拳緊握，心裏一橫，當下決定跟他們拚了！最後就算是死，也要帶上幾個！
    正要衝出去，突然，天牢一下子沒聲音了，就像是有人按了暫停鍵，裏麵的人全盯著一個女子看，眼神是掩不住的驚訝。
    葉夫人，那個一笑傾城的女子再也不堪受辱，趁著獄卒全都走開，在桌子上撿了一根生鏽的長釘，毫不猶豫的刺進自己的左胸！
    在倒下的刹那，她滿臉痛苦的看向自己的兩個兒子，沒有一句話，沒有一個多餘的表情。
    “娘！！”
    “娘親！”
    牢裏的兩兄弟猶如發狂的猛獸般嚎叫，他們不管不顧的準備推開眼前人衝向那個躺在血泊裏，早已斷氣的女子。
    這時，拿著鞭子的獄卒最先反應過來，一聲高吼：“來人！快拉住他們！！”
    瞬間，不知從哪兒冒出十幾人，把葉家兩兄弟死死定在牆上，一點兒也動顫不得。
    葉軒感覺到身後無數力量把自己的身子和腦袋死死的往牆上按去，就連想看一眼死去的母親都成了奢望，一個大男兒，竟然留下了淚水。
    是的，猶如百萬隻螞蟻啃噬般的疼痛。
    他突然就明白母親為何會丟下他們而去了，那個柔弱文雅的女子怎麼能忍受這樣的對待？
    母親的矜持終於讓她永遠的離去。
    那麼……他和弟弟該何去何從？
    待騷亂過後，兩人被五花大綁在一根圓形長柱上，麵對麵，他看見弟弟消瘦的臉龐和了無生氣的雙眼。
    別過臉，嘩然淚下。
    “你們喜歡尋死是吧？你們覺得在這兒過得悠閑自在了？不給老。子找點事兒做，你們很閑是吧？”
    這時，走過來一個獄卒，他一邊唾沫橫飛的說著粗話，一邊使勁的扇自己耳光。
    不多時，便圍過來幾個人，用同樣淫。穢的語氣，同樣粗暴的動作對待弟弟。
    終，葉軒再也忍無可忍，吼出一句：“別動我弟弟，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說完，還一口唾沫心子吐向眼前人。
    “哥哥……”
    葉零聽到這話，虛弱的喊道，他已經快被折磨瘋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或深或淺都是被鞭子的打的，或者被燙的，亦或是被拳打腳踢的，總之，生不如死。
    “喲……上演兄弟情深喃？按？”
    沒想到自己的犯人會向自己吐口水，這獄卒下手更重了，葉軒的右臉簡直像被開水燙過，紅得可怕。
    “成……那我就讓你弟弟看著你是怎麼死的，等你的屍體發臭以後，我會放了他，快感謝我吧，你的命換了他的一條。”
    葉軒勾起一抹冷笑，嗬……以前總是聽爹爹說這天牢是如何如何的可怕，裏麵的犯人幾乎都忍受不了，寧願選擇自殺，如此看來，不是他們想輕身，而是不得不選擇輕身啊，嗬嗬……可悲！可笑！
    看到葉軒居然還笑得出來，獄卒感覺很沒麵子，一把抓住他的下巴，狠狠說道：“知道我在成為獄卒之前是幹什麼的嗎？一會兒就讓你體驗體驗，哼！”
    說完，他朝著葉軒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轉身拿起身旁桌子上的刀。
    “你想幹什麼？！”
    葉零一看情況不對，沙啞的喊出聲。
    “想幹什麼？你看著就知道了……”
    獄卒斜眼說完，然後雙手用力一拉扯，葉軒本就破爛的衣服瞬間成了兩半。
    他拿起白晃晃的刀子在他胸口比劃來比劃去，看那表情，似乎十分享受。
    隻是葉軒的表情讓他失望了，以前的犯人都會露出驚恐懼怕的表情，有的還會不住的求饒，而這個男子，隻是冷冷看著自己胸前的刀，不說一句話。
    反倒是葉零被綁在柱子上掙紮，當他看到獄卒手中的刀子已經刺破哥哥的胸膛，開始大喊大叫：“你們要幹嘛都衝我來！不許傷害我哥哥！！”
    他現在已經失去了最愛的父母，如果連哥哥都要失去，他寧願用自己的一條命換回他們的，他寧願用自己的命換回曾經幸福快樂的生活！
    “零……別怕，縱然我們都離你而去，也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在你身邊，我和母親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哥……”
    葉零眼眶紅了，他拚命的搖頭，“我不要失去你，哥哥……”
    “零，不許哭，是男子漢就把眼淚收回去！記住哥哥的話。”
    “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看到這兩兄弟還在對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拿刀的獄卒氣不打一處來，在加上旁邊之人的教唆，他狠下心，握緊刀子，先刺破了葉軒的喉嚨，然後用力，一刀直直的從喉嚨拉穿到腹部，頓時鮮血狂灑，猶如噴泉般，傾湧而出。
    葉軒斷氣的最後一秒，也隻是冷然看向眼前人，沒有皺一下眉頭！
    “哥哥……！”
    這一聲喊叫，衝破枷鎖，久久會蕩在空中。
    葉零看著自己滿臉滿身都是哥哥的鮮血，再看到眼前的葉軒肚子上破了一大個口子，內髒順著破口滑落而出，滿地都是。
    他再也支持不住，愣是昏死在當場。
    不知過了多久，當葉零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室星空。他就這樣呆呆的望了好久，從黑夜到白天，再有白晝轉為黑夜。
    仿佛過了幾個春夏，幾經秋冬，幾個輪回。
    當他收回視線，輕輕轉過頭時，才發現自己身處亂葬崗，而身旁躺著的，是那個被掏空了內髒的哥哥。
    他緩緩爬起身，脫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哥哥身上，然後輕倚在哥哥胸前，眼神空洞，嘴角帶起一絲笑意：“哥哥……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故事說到這裏，不遠處的素衣男子劇烈的咳嗽起來，平息了一會兒，他仰起頭，望了望正在一點一點變色的天宇，裂開了嘴：“看來……我該走了呢，零一定在路上等得不耐煩了……”
    說著，給了眼前兩人一個涉世之初的微笑，“你們很配呢……”
    語畢，葉軒，這個一生坎坷的男子永遠的閉上了眼。
    這一次，他走得無牽無掛，這一次，他走得無愛無恨，這一次，他走得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