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語莘確實是過了幾天醉生夢死的日子的。
    在某一個莫名的時間蜷縮在床上睡沉過去，又在下一個莫名的時間裏，醒來抱著腿坐在床頭發呆。說醉生還不大貼切，說夢死倒是頗有一些的。
    她夢見夏天家門口吆喝著賣老冰棍的大爺，巷子口的糖葫蘆西施，和中學門口開涼茶小鋪的桂花奶奶。。。。。。
    然後她夢見了彥黎。
    那個少年。
    終於，當那天鍾麵上的指針從這個時段滑向下一個時段的時候，她揭開揣在懷裏的電話，顫抖著指尖一個一個地點向號碼盤上的按鍵，點一下，深呼吸一口，再點一下，再深呼吸一口。。。無比慎重的，像是完成一場人生的洗禮。她將話筒緊緊貼在耳畔，捂出一片灼熱的溫度來，屏住鼻息，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整個房間裏隻聽的到從話筒中傳來的聲音。
    接著，甩下還“嘟嘟”響著的話筒，將頭裹在薄被裏，沉沉睡去。
    或許，她可以鬆一口氣了吧。
    兩天後是高招谘詢會。
    童語莘抱著筆記本在人滿為患的場內慢慢逛著，不一會兒懷裏就被塞滿了各種招生簡章，悠哉遊哉地走到門庭冷清的S大前坐下來，抬頭，卻見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映入眼簾。
    其實之所以門庭冷清並不是因為S大有什麼不好的，而是S大優秀，優秀到許多考生隻能望洋興歎——S大的分數線從來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所以普通的畢業生很少考慮，隻有那些具有充分自信的頂尖高材生才會前去問詢，因此薛梓栩才會樂得如此自在。
    是的。薛梓栩。
    童語莘腰杆筆直地坐在桌前，素色的裙擺垂在椅側，遮陽棚將她置於一片陰影之間，白皙的麵龐浸在夏風之中。整個人顯得幽然嫻靜。
    她微抬著眸子睨著對麵的男子，心中竟然想起“緣分”這個詞來。
    男子半倚在椅背上，手臂擱在放招生資料的桌子上，屈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上牽著，陽光繞過遮陽棚染上他褐色的發梢。
    像是泡沫劇裏在噴泉旁邊放飛白鴿的男主角。
    童語莘不禁粲然，自嘲今天的異常。
    二人相對無言，被裹在濃重的夏日氣息裏，倒也不尷尬。
    良久。
    老師，改行還是升職？童語莘淡哂。
    語罷又自覺不該，隻是有過一麵之緣的監考員而已，怎麼就成這番場麵了。
    可是，殊不知，一麵也是“緣”啊。
    皆非。薛梓栩也不計較，如是答道。
    S大今年哪個專業吃香呢？童語莘斂了眉眼，淡笑依然未褪。
    嗯，心理學呢。薛梓栩眸色一閃，隨即答道。
    那便是了。童語莘瞳中添了笑意，仿佛是做了個決定。
    起身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轉身混跡至人流之中，裙擺掃過椅側，墨染的圖紋在來往的人影間隱沒無蹤。
    其實無所謂有無前途，有前途的話，便是歡喜之事，若是沒有前途，那就繼續下去，一輩子匿藏在青蔥校園中吧。
    那麼，一切正合她意。
    她走著，聽人流中的各式嘈雜，知道她在走自己的路。她尋著，尋著，隻為在人群散盡之時，尋見她想要的時光。從前的那些便也是浮在青空之上的流雲了，她想要的未來不再茫遠而遙不可及，那是伸手即可碰到的發光體。
    她有的，沒有全部失去。
    她沒有的，也將漸漸擁有。
    隻可——
    欄杆倚處，待得月華生。
    臥聞雨聲滴碎荷聲。
    無他。無他。
    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