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凝把我安排住到他的隔壁，每天我都是第一個見到他的人。而蕭於在我進教之後，突然就消失了。我曾問過顏子凝，他也沒有回答我。
    柳輕寒從銅陵搬到江南，隔三差五的來找我和顏子凝聊天。顏子凝生性淡漠，也不參與也不打擾，隻不過在每次他來找我之後都會把要我聯係的武功難度提升兩倍。待我意識到這一點，兩年已經過去了。
    兩年中，我曾對顏子凝說起過那段如夢魘般的記憶，他擺擺手，讓我不要多想。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他開始學會了喝酒，雖從未喝醉過，但精神極差。我很擔心的問過他，他都隻是冷冷的看我一眼，也不說話。
    兩年後的一天，他把我帶到一個小樓上。
    江南的秋色，總帶有淡淡的離愁別緒。秋風漸起吹起他的衣角，一身白衣的他，靜好如同歲月裏流逝的美麗。
    孤雁背上一抹夕陽的殘紅，豔麗如同當年那場肆虐的大火。
    他背對著我，指著遠處的那片夕陽問我：“美麼？”
    天邊夕陽如殘血，消融著最後的芳華。
    我回道：“很美。”
    他回過身，淡淡一笑道：“可是它就要消失了。”我一直認為顏子凝是那種不論何時都雲淡風輕的人，可這時的他，眸子裏竟有一抹濃濃的絕望。
    “我們是無法和它相比的，夕陽今天沉下，明天還會照常升起，它的生命無窮無盡。可人類不是，除卻這點引以為傲的智慧，人類能比哪種生物高貴？嗬嗬。其實就算有了智慧又如何？”他的語氣裏潛藏著無法掩飾的顫抖，“人的貪欲無休無止，殺戮……掠奪，為什麼……”
    顏子凝垂下頭，身影無助。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緊握著拳，指節握的發白，心中的痛楚卻越來越劇烈。
    他苦笑著靠近我，看著我的眼睛，問道：“你會欺騙我麼？”在他的逼視下，我臉上的溫度一點點升高，聲音都有些變了：“不……不會。”他輕輕一笑：“我知道。”
    樓下楓葉紅勝火，一如遠處那片燦爛的雲霞。
    他看著我，手抓住我的胳膊開始用力，清秀分明的指節微微發白，“如果有一天，我殺了你至親至愛的人你會如何？”他的臉在夕陽的映襯下變得蒼白。我咬住唇，努力穩住聲音，笑道：“我的親人也許早就死了……即使沒死，我也沒有任何記憶，除了你，我沒有什麼至親至愛的人了。”
    他驀然鬆開我的手，支撐我的力量突然消失，我向他跌了一步，抬頭就是他放大的麵孔。初見他時滿心的驚悸又一次出現。他伸手托住我的腰，垂下頭在我唇上輕輕地碰了碰。
    轟轟轟！我的腦袋立刻被炸出了花。
    顏子凝！你在幹什麼……此愛非彼愛啊！！！
    ……我被個男人……親了……
    我的心狂亂的跳著，渾身發軟，連站的力氣都沒了……臉完全紅透。
    我猛力搖頭，怎麼都沒想明白他的思維怎麼這麼跳躍……他不是正在淒涼麼？淒涼和親我有什麼關係？難道……他一淒涼就會親人？……我呆滯。
    他一臉雲淡風輕的看著我，笑道：“你別多想，我隻是親了你一下而已。”
    而已？那你還想怎樣？？……
    我幾乎是屁滾尿流的跑回房間，坐在床上頭腦發熱的回想顏子凝的嘴唇，滿腦子都是他絕望卻無比美麗的容顏，越想越熱，最後隻能不停的在床上打滾。秋意浸人，而我卻在渾身的燥熱中脫光了衣服，我按住嘴唇，衝到東廂房的廚房，舀起一瓢冷水朝身上澆。
    我拖著濕淋淋的身子往回走，顏子凝卻一臉莫名的倚在房門前問我：“你怎麼了？怎麼渾身都濕了？”
    我忍我忍，我不說話不說話……顏子凝卻更是一臉的不明所以，還湊過來問我：“你沒事吧？”
    顏子凝！你居然還敢問我怎麼回事！我劈了你！
    見我黑著臉，顏子凝也不再多說，拋下一句話便欲走人：“明天開始修習《墨玉心經》。”我大驚，立刻忘了之前的尷尬，衝上去拽住他的衣角叫道：“不可能！”
    顏子凝冷冷的看著我的手，霎時間像是變了一個人道：“這是你說不想學便不學的嗎？”
    我所了解到得《墨玉心經》，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四大邪功之首，其他三個門早已沒有了傳人，而且《墨玉心經》又是其中最暴虐殘忍的。顏子凝在十五歲生日宴上殺的人死狀都極慘，便是《墨玉心經》的功勞。
    《墨玉心經》入門第一式：殺人取血，滅情滅性。
    也就是說，明天，我要殺人。
    我的臉色一片煞白，殺人……我從來沒有想過，在我看來，學武無非是為了自保，為對方留下餘地也不是壞事。在我自己親身經曆了一次死裏逃生之後，更是對生命帶有無可保留的珍惜。而如今，他要我去殺人……我做不到。
    顏子凝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冷笑道：“你不要太天真。你以為在江湖上行走僅靠自保便能平安麼？你不殺人，總有人會想來殺你。還有，你以為你母親是怎麼死的呢？你顧明遠殺過人麼？為什麼會落到這般下場？記住我今天說的話。我九歲，開始修習《墨玉心經》，你已經十六，不小了。”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顏子凝，眼神冰冷嗜血。但這才是真正的他，一個真正的江湖霸主。
    我靠著柱子蹲下，濕潤的衣衫包圍著我。那片大火，洶湧的燃燒，在那片火海中，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熱烈絕望的綻放，終將我化為出浴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