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昶出了門去，結果看見了一張熟麵孔。
    “明月夫人。”阿昶鞠躬。
    “小主太客氣了，如今已經是宮中的尊貴人，怎麼受得起這麼大的禮節。”
    “恐怕還不是罷，明月。”還沒等阿昶回話，就聽見夏目雨夫人跟了上來。
    “夫人。”明月行了禮。阿昶也作了揖。
    “明月是我的貼身內侍，你現在還是沒有品位的小主罷了。不過是同正七品官製設【注：同XX品官製設，就是自己沒有官銜，但享受某個級別官員待遇】，這個明月，算是內典侍裏級別比較高的了，也有正六品。現在還是比你高的級別。”
    “是是。夫人不是說進宮要多加小心，謹慎行事嗎。所以阿昶也不敢隨隨便便就頤指氣使。”
    “哈哈，那可不必，今後做了主子，也該拿出點主子的樣子來，明天一早可別忘了。”
    “不會的。”
    “明月這丫頭叫嚷著要做你的讚引女官呢，但是她職務太高【注：主子隻能招收比自己品級低的女官和太監作為侍臣，阿昶現在是正七品官待遇，明月是正六品，所以不能招收明月】，你還不能用她。況且我一時還離不開她，不然就想把她塞給你算了，這丫頭可煩了呢。”
    “夫人~”明月半撒嬌地說。
    “好啦好啦。這位大人，不久就會升遷呢，那時你再去也無妨。”
    “夫人說笑了。”
    “好了好了，隨你讚引女官到你的處所去吧。看看你的新家。”
    阿昶笑著行了禮節之後，隨著自己的讚引女官，到了自己臨時的處所，白帆院。
    雖說皇宮內禁秩序儼然，但是到了具體的處所，則各有各的風貌，白帆院內遍植香草和竹子，清幽可人，阿昶著實喜歡這個地方。
    “大人，小的就是大人的讚引，小的名叫春緋。”
    “春緋是嗎？”阿昶見這個女孩子長得頗為機靈，又白白淨淨，看起來很懂禮貌，也很會整理自己。
    “是的，大人，今後小的就會陪伴大人左右，提點大人宮中處事所要注意的項目，直到大人完成入宮的儀式，小的就要回到原先的處所去做事了。”
    “啊，這樣啊。”
    “如果大人希望繼續留我在身邊，可以奏請負責相關事宜的夫人呢。”
    “那，你今天有什麼要教導我的嗎？”
    “今天要學習宮中的禮節呢。”春緋說道。
    “禮節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宮中儀禮甚為繁縟，加上大人的聰明才智，必能快速掌握，純行不爽。”
    阿昶笑笑想著，這個姑娘說話到底是有分寸的。其實是暗著說他還需要繼續學習。光光靠之前的知識是不夠的。
    “那好吧，第一課是什麼呢？”
    “第一課是拜禮，中原正統之地，天朝禮儀之邦，行禮儀都要講究恰如其分，既不失身份，又不會顯得草率倉促。所以說拜禮也是如此，前有外來蠻夷行三跪九叩的禮節，一時之間頗為各國效仿采納，聖上命翰林院稽查古時拜禮，翰林院的大人們說這是謬的。三跪九叩是東邊蠻夷之地，學習中原文化，但是卻扭曲了我中原文化之內涵而產生的畸形拜禮。拜禮最多四拜，再減則為兩拜，平日就是一拜。”【注：古漢族禮節沒有三跪九叩，三跪九叩過於繁瑣，漢族禮節講究適當得體。三跪九叩是滿族人建立清朝後，漢化學習之後，興起的禮節，三跪九叩，體現受禮者的尊貴。這不符合漢族的貴族精神。按道理，施禮者和受禮者都要互相之間達成尊重才是禮節的本意】
    “哦？三跪九叩之說，在我們那裏到不曾聽說。”
    “大人出身楓之禦郡，為北方邊地，尚沒有受到此風的影響。東邊有蠻夷靼蘭，靼蘭分為三支，一支叫三水靼蘭，一支叫兩草靼蘭，還有一支叫做通古靼蘭。三水靼蘭和兩草靼蘭向往中原文化，建立了仿效中原製度的國家，這禮節是從那地傳來的，聖上一度為此疑慮，後頒布了聖旨，不準國內三跪九叩，這才算是罷了。大人，拜禮雖是為了表示對受禮之人的尊重，然而也不可以過分謙卑，大人也是有身份的人。禮節之行使，乃是為了表示雙方的誠意和謙遜，不是為了丟失自己的尊嚴和品格。”
    “你懂得還真多呢。”阿昶見她說的一套一套的，不僅佩服了她一下。想必受到過良好的教育。
    “大人過獎了，總而言之，禮至繁則不敬，禮至疏則近怠。過分繁瑣的禮儀令人感到厭煩，反而顯得不敬；而過於簡單的禮節顯得對人比較輕慢。拜禮分為九種……”
    正當她要接著講下去的時候，外頭有人敲門。
    阿昶正奇怪，命春緋去開門，結果那人竟自顧自地走進來了。
    “啊，你來做什麼？”原來是那個妖麗的男子。
    “天炎大人，我的讚引女官太難看了。來這裏抗議一下。”
    “讚引女官難看和我有什麼關係，要抗議也要到朱張院那裏去抗議吧。”
    “那太麻煩了，不如，我們兩個的讚引交換一下吧。反正這也無妨。”妖麗的男子說道。
    “你能不能別別出心裁啊，我把春緋交給你，那麼春緋可能……”
    “哈哈哈。”妖麗的男子仰天大笑。
    “你這個變態。”阿昶罵道。
    “變態不是顯得更有人情味麼？”
    “這位大人，聽說您是教坊中長大的校書郎【注：妓女的很多隱晦的稱呼，如“雄西”、“女猱”、“先生”、“下番”、“都知”、“舍果”、“個中人”、“流鶯”等等。“女校書”是知書達理的妓女的晦稱之一，時人把此類妓女生的兒子叫做“校書郎”，校書郎本為官職。】，不懂得宮中的規矩，自然是罷了的，但大人不應隨意就行動到他人的處所。望大人先與您的讚引女官多加學習。”春緋說道。
    “你這女人真是薄情啊，我這不是為了你特地找你的小主來換人，你卻這樣說，罷了罷了。”妖麗的男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阿昶覺得奇怪，就問：“他是校書郎？”
    “大人有所不知，這校書郎，是妓女生的兒子的稱呼。”
    “妓女生的孩子怎麼叫個官兒名呢？”
    “唐朝的時候，有個名妓叫做薛濤，頗為些文墨，懂得諸多音律，得到那時的名臣韋皋的重視，韋皋常召其侍酒作詩，稱她“女校書”，各處的人便都叫開了，管妓女叫做女校書。是故人們把妓女生的孩子叫做“校書郎”。”【注：此文雖是架空的世界，但是唐朝也存在著，詳見附錄《本文總設定》】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按理說這女孩兒頗識大體，又舉止得體，不像是教坊裏出來的孩子。
    “奴婢的父親，乃是行商，對於時事多有了解，前些年，奴婢跟著父親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也有相當的見聞。”
    “那，你肯定知道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了。有空講與我聽罷。”阿昶高興得很，畢竟他從來沒有去外地的機會，這是他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家鄉，如果能聽聽外頭的見聞，也是好事。
    “在此之前，大人務必要學習禮儀。”春緋這個人，真是個麵無表情的管家。
    “好，好，好。”阿昶表示無奈。宮裏的人還真是無趣，明明有很有趣的事情，都從來不笑，剛才那男人挑逗春緋，春緋也是麵無表情，雖說這樣顯得規矩禮貌，但這也夠刻板的。
    一想到今後就要跟這麼一群人打交道，心裏總覺得不快。
    還是夏目雨夫人喜歡笑。
    阿昶喜歡看人笑。別人笑著，總能感覺自己心情也好了許多，他們想必是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吧。
    但是阿昶並不知道，日後的他，會不會也沉淪到那麵無表情的生命中去。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