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一十五章一家團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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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楚兒隻聽得身後腳步聲響,瞬間已有不少人上了高台,均是手持兵刃,一身白衣,將三人團團圍住。當首一人更是衣白如雪,襯著他方正的麵龐,更顯得正氣凜然,正是華山掌門熊添。他走上一步,朗聲道:“妖女,這六年來你不知殺了多少無辜性命,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正所謂天理昭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時間在場正派人士齊聲怒喝,震耳欲聾。這些人不是被丁采兒殺了父母,便是折了手足,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現下都是豁出了性命,縱使今日都死在這裏,也要將這魔女鏟除。
丁采兒扶著趙無邪肩膀,美目掃過全場,咦了一聲,奇道:“怎麼這麼少的人,我記得你們剛上黑木崖時可不隻這麼幾個的。”這話說得似乎不合正題,但群雄有的臉上一紅,有是左顧右盼,有的不住往來路看,似乎還在等人,不一而足。原來這一月下來,已有半數人降了魔教,留下的雖是精英,且鬥誌昂揚,但被丁采兒輕描淡寫的一說,頓時士氣一落千丈。
熊添深知此戰乃是倚多取勝,士氣最為重要,當下冷笑一聲,道:“正所謂人無完人,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受不了魔教威逼誘惑,也是有的。隻是今日熊某帶著諸位前來,並非倚多取勝,恃強淩弱,乃是要討丁教主一個說法,這麼多人命血債,不知道丁教主如何償還?”頓時群雄中已有不少人叫道:“還什麼還,她殺了我們這麼多人,要她一條性命,已是便宜她了。”氣勢又是大盛。
丁采兒聽熊添一口咬死自己濫殺無辜,而此事她確實無法狡辯,歎了口氣,道:“無邪,你都聽到了,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殺我。你怎麼說?”
趙無邪自上得黑木崖以來,一顆心從未放安穩過,總是盤算著怎樣才能既不傷丁采兒又能給正派人士一個說法,但見丁采兒殺人越來越多,連他自己也是忍無可忍。但他心中對此女總是割舍不下,那日深夜相會,終於情難自控,與她複合,而此刻想要站在她這一邊,卻是有違道義,兩難之下,隻得道:“我不想你死。”
丁采兒聽他這話雖然說是勉強,但顯然發自肺腑,頓時眼眶灼熱,淚水終於不爭氣得滾落下來,閉目良久,輕歎道:“你不想我死,我也不能就這麼死了。咱們還是照約定來吧。”說著退開幾步,雙手一拍,卻聽腳步又響,朝陽下,數以百計的黑衣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反將正派人士團團圍住。
熊添見這般魔教中人手持火槍,且人數比己方多了十倍不止,歎道:“丁采兒,我還是輸給你了。”丁采兒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又是一拍手,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黑衣教眾,卻是婢女小喜,卻見她雙手端著一物,也不知是什麼,乃是用紅布蓋著,便如新嫁娘一般。丁采兒掀起紅布,卻是一對兵刃:長鞭如蛇,朝陽下閃著點點紫光,鞭身纏在一柄烏黑的劍鞘上,此劍雖未出鞘,但凜冽劍氣已破鞘而出。
趙無邪吃了一驚,道:“流星劍?”丁采兒微笑道:“那天晚上你說玉佩是我們的定情之物,但我知道,咱們在山穀練功時才是最快樂的光景。無邪,咱們再練一次,好不好?”說著將流星劍拋了給他。
趙無邪拔劍出鞘,但見劍光湛藍,宛若蒼穹,竟仍是那柄鋒利無匹的流星奇劍,卻聽丁采兒叫道:“留神了。”紫光連晃,長鞭仿容靈蛇吐信,向趙無邪盤旋攻至,卻勢雖緩,但卻全無破綻,正是寓守於攻的彩蝶鞭法。趙無邪長劍一挺,快逾閃電,宛如一顆流星誤闖蝶叢之中,撕開層層防線,竟是極為簡單的一招。
丁采兒見他隻是一劍,便將彩蝶鞭法破的幹幹淨淨,喊了一聲:“好劍法。”長鞭一收,纏住劍刃。趙無邪讚道:“好鞭法。”五指輕動,內力一吐,流星劍便即臨空不住旋轉,發出嗡嗡聲響,自長鞭所結成的陣式中穿過。但見兩條人影乍合乍分,已回到原地,手中各持兵刃。
楊楚兒等人瞧在眼裏,都屏住呼吸,卻見趙無邪流星劍一抖,舞出數十朵劍花,猛得虛劍成實,向丁采兒急刺而去。丁采兒微微一笑,身輕如燕,縱躍而起,紫金鞭旋轉飛舞,兼之她白衣如雪,便如一隻的蝴蝶飛舞於花叢中般,煞是好看。
趙無邪長劍刺到離丁采兒身前一尺處,突地劍尖一挑,斜上刺出,與此同時,空中丁采兒翩然而落,足尖在劍上輕輕一點,借著彈力飛將出去,紫光環身,借著點點朝陽餘輝,便日一知五彩奪目的蝴蝶,飛舞於花叢之中。莫說是魔教中人,就連一些正派人士也是驚豔不已,一些年紀較輕之人更是忍不住高聲喝彩。
熊添瞧在眼裏,冷哼一聲,拍手道:“精彩精彩,可惜不是決鬥。”這話如一把利刃,刺入趙無邪心坎,不由得全身一抖。本來下一招內是趙無邪施展那招“天外流星”將丁采兒接落,但心神劇震下,這一劍自然失了分寸,險些便要刺到丁采兒身上,大駭之下,急忙撤劍。
空中的丁采兒輕歎一聲,道:“無邪,留神了!”驀地俯低,急衝而下,將即劍尖之際,猛得身子旋轉,紫光環身,蕩出一道極是美妙的光環,向流星劍鎖去。
趙無邪長歎一聲,眼中已有了淚光,雙手高舉,長劍懸於掌,不住旋轉,驀地衝天而起,刺入那道光環之中。
卻聽“嗒”的一聲響,一劍一鞭纏繞在一起:又聽“喀嚓”“噗哧”兩聲齊響,劍鞭齊斷!
熊添見劍鞭齊斷,便是平手,丁采兒也沒有落敗,心下頗是沮喪,自己苦心經營華山派多年,便是想要有朝一日武林稱雄,如今武當已滅,少林衰弱,唯有昆侖派與魔教能與自己爭鋒,而雷震子已死,昆侖派等同土崩瓦解,隻要丁采兒一死,魔教定然被武林中人搗毀,屆時他華山一派自是武林稱雄,而如今卻成了泡影。
楊楚兒心下卻暗暗慶幸,這般就算手打成了平手,便不用分出什麼你死我活了。魔教中人見教主並未取勝,暗叫惋惜。正派一方則是鴉雀無聲。
孰知便在此時,趙無邪大叫一聲,撲將過去,一把抱住丁采兒。眾人隻見丁采兒胸口已多了一柄段刃,鮮血汩汩而出。楊楚兒一見之下,頓時落下淚來;魔教中人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事實,怔在當地;正教人士卻是齊聲歡呼:“趙大俠,大義滅親,好樣的……”聲浪如潮;熊添卻皺起了眉頭。
趙無邪這一劍使了小李飛刀的手法,劍身附了不少真氣,越蓄越多,一旦噴發出來,劍去勢必如流星逐月,勢不可擋,對方武功再高也難以閃避。隻是趙無邪不願傷丁采兒,內力控製張弛有度,孰知意外發生,劍鞭齊斷,附在劍上的內力已無法控製,劍刃雖斷,但斷刃仍向上衝去,直向丁采兒胸口刺去,趙無邪叫道:“采兒,讓開!”丁采兒反是微微一笑,竟張開雙臂,迎向斷刃,趙無邪飛身而起,手指終於抓住斷刃,但劍鋒已準確無誤地刺透了丁采兒胸口。丁采兒臉含微笑,身子緩緩軟下,落入趙無邪懷中,趙無邪大吼一聲,緊緊抱住了她。
趙無邪抓住斷刃,便要拔出。丁采兒道:“你要是再動,我便死啦。”趙無邪忙放開斷刃,道:“好,我不動,你……你就能好過來了。”丁采兒微微一笑,伸手想撫摸他臉頰,趙無邪忙俯身過去,讓她摸到自己。丁采兒笑道:“傻小子,你怎麼還這般傻。”趙無邪已是泣不成聲,道:“我是傻,我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
丁采兒回頭向熊添等人看了一眼,笑道:“這事很簡單啊。他們一個個都恨我入骨,都想殺死我,但他們都殺不了我的。唯有你……唯有你能夠殺我,我……我也隻有死在你手上,那……那才叫開心……”
趙無邪搖頭道:“不、不是這樣的,你騙我,你騙我!”丁采兒笑道:“妙啊,我的丈夫還不笨,我是騙了你。”隨即咬著嘴唇道:“因為我喝楊楚兒的醋,你跟她在一起那麼多年,都不理我,我知道你是喜歡上她了,不要我了,我要看看你心裏是否真的沒了我。我要死在你手上,要你一輩子對我心存愧疚,永遠把我放在第一位,楊楚兒就算擠進來,也……也屬第二個。”說著支起身來,緊緊將他抱住,道:“無邪,答應我,不要想你的楊姑娘,心裏隻許想我一個,答應我。”趙無邪將她抱得更緊,泣道:“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楊楚兒見丁采兒終究一死,她本已猜到,卻不料會來的這般快,這般突兀,如今又聽到她這席話,回想她適才對自己所言,頓時恍然大悟,道:“采兒姊姊,你為何到現在還要騙他。你明知道熊添非殺你不可,自饒不過無邪,他當上武林盟主後,更要殺他斬草除根。你也知道無邪鬥不過他,便使這等苦肉計,讓無邪一劍將你殺死,那他便成了正派人士心目中的英雄,熊添就再也找找不到殺他的借口了。采兒姊姊,你是這麼想的,對嗎?”丁采兒微微一笑,道:“你很聰明啊。”楊楚兒搖頭道:“不,我一點都不聰明,我隻是個傻丫頭,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做魔教教主,卻是當得那麼不快心,為什麼還要殺那多人,你根本就不喜歡殺人,這一切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丁采兒轉向趙無邪,笑道:“你也想問我這個問題,對嗎?”趙無邪搖頭道:“我不問,你一定會編個故事來騙我,我不會再上當的。”丁采兒笑道:“你隻要再親我一口,我便把真相告訴你,好嗎?”趙無邪默然半晌,終於低頭吻到他她唇上。丁采兒如獲巨寶,拚命得抱住他,使勁得追吻於他,待得熱情退去,她最後的一絲氣力也隨之消失了。她輕輕舔著嘴唇,感受著淚水的苦澀,回憶著熱吻的甜蜜,眼皮已是越來越沉,輕笑道:“無邪,你真傻,還是被我騙了……”回過頭來,望了熊添等人一眼,咬牙道:“其實我也好傻,自作聰明,卻原來隻是謝曉峰的殺人工具……”趙無邪聽在耳中,恍然大悟,頓時一股噬血之欲湧將起來,恨不得將這裏的人全部殺了來陪葬。但這念頭剛動,便覺到懷中的丁采兒吐了口氣,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猛然間趙無邪隻覺整個世界都已經死了,殺再多的人也是無濟於事,嘿的一笑:道“我早知道你會騙我的,你又什麼時候對我說過真話了?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你再也不會對我撒慌,我也不必再做你眼中的傻瓜。還有小鈴兒,她再也不會沒有爹爹來愛了,咱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誰也不離開誰……”
趙無邪抱起丁采兒的屍體一步步向懸崖邊走去,任憑楊楚兒怎樣叫喊均是不回頭,他每走一步,自己與丁采兒的以往種種又浮現在心頭,但也如地上的腳印,由深到淺,終究消失無蹤,而她的一顰一笑卻宛然近在眼前,心下漸漸迷亂起來,記憶變得如迷霧一般模糊不清,懷中的丁采兒似乎正含笑看著他。
趙無邪大喜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你怎麼忍心呢?”丁采兒嗔道:“我還是死得好,免得生氣。”趙無邪急道:“我怎麼會惹你生氣呢。”丁采兒螓首一別,道:“人家為你吃了那麼多苦,被人罵做殺人不眨眼的小魔女,你是我的丈夫,卻不站在我這一邊,哼,我恨死你了。”趙無邪道:“你殺人太多,那是不對的。”丁采兒怒道:“你以為我喜歡殺人嗎?還不是為了你這小傻瓜。”趙無邪驚道:“為了我?”
丁采兒道:“江湖凶險,人心叵測,你吃了那麼多苦頭,還是不長進。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傻,多容易被人騙啊。唉,你又是那麼多情、那麼癡心。你若是被一些美若天仙,心如蛇蠍的女子給迷住了,給騙了,我才不幹呢?那還不如被我迷住了,誑騙了。不錯,我不折手段的去奪圓月彎刀,做了魔教教主後又血洗武當少林,這一切都是為了獨霸武林,可是我把武林獨霸了,又還有誰敢再來欺負你,還有誰敢再來誑騙你了。好郎君,你恨我嗎?你愛我嗎?”
趙無邪呆住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而便這一巴掌,丁采兒依舊還是那具冰冷的屍體,才知適才隻是幻覺而已。然而他心頭卻是迷茫然起來。其實他早就該知道的,早就該在丁采兒奪圓月彎刀,平武當、攻少林時便該知道的。隻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法接受,更無法相信,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竟會如此之高,使得她為了自己如此瘋狂,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他環顧群雄,已瞧不清他們到底是歡喜得多,還是同情得多,他現在是什麼也管不了了,能做的隻有使勁抱住妻子的屍體,決不能再讓她離開自己,這一生一世都是不能!
趙無邪抱著丁采兒向懸崖走去,迷亂中隻見一個嬌小活潑的小女孩向自己飛奔而至,眨著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似疑惑又似歡喜地道:“你真的是我爹爹?真的是那個讓媽媽牽掛了六年的爹爹?”趙無邪苦笑道:“是啊,我是你爹爹。”伸手去撫摸女兒臉頰,女兒卻躲開了,笑嘻嘻地跑開,叫道:“爹爹,你知道嗎?別人家的爹爹媽媽總是陪著女兒一塊玩的,女兒看了好羨慕,你也像他們一樣陪我玩,好嗎?”趙無邪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小鈴兒,快回來,再過去便是懸崖了。”小鈴兒似乎很是高興,口中不住叫喊著:“我有爹爹啊……我有爹爹啊……”腳下一空,掉了下去。趙無邪大驚撲上,一家三口一同墜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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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芒閃,血濺衣,紅塵滾滾,待幾時癡心方斷?
(紅塵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