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一十二章為君而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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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全場嘩然,均露驚慌之色。熊添道:“難道我們中了魔教的調虎離山之計?”群雄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射向伍浪。伍浪麵對群雄懷疑的目光,冷笑一聲,道:“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話雖如此說,然他心中也不由狐疑,那日他離開黑木崖時,丁采兒尚在處理一件極重要的事,焉能如此快便至少林?
智善大師高聲道:“諸位稍安勿躁,魔教中人虛張聲勢,隻是在山口打傷了我寺一名知客僧,並未攻上少林。園癡、圓嗔,你二人立刻帶一隊武僧把守上山要道。十八羅漢嚴陣以待,便讓天下英雄瞧瞧咱們少林武僧如何抵抗外道妖魔!”他這話一則穩住了在場群雄慌亂的心緒,二則派人封住上下山的要道,縱使魔教中人已攻上少林,也呈關門打狗之勢,令他們有來無回,最後振臂一呼,在場群雄轟然而應,聲勢為之一壯。
一時間在場正派人士膽氣粗壯了許多,聲勢之強盛,縱連一向以膽大著稱的伍浪,也不由得心下暗暗發虛,隻覺一種如陷汪洋大海之感。
便在此時,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卻不知方丈大師如何對付我這個外道邪魔。”這聲音清脆中帶著幾分嬌媚之氣,似是一個未長大的孩童所發,但其音色之爽利,竟將天下群雄的高呼聲盡數蓋了下去,於人一種其音雖細卻能吞吐日月之感!
趙無邪聽到這聲音,頓時全身發抖。楊楚兒知道丁采兒終於還是來了,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趙無邪的手掌不放。趙無邪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楊楚兒的手一把摔開,跨前一步,卻見眼前一個雪白的身影臨空飄落,仿若一片潔白的羽毛,緩緩飄落於地。她那驚豔絕世的容顏在他眼前越漸清晰,但看到她臉上那道淡淡的傷痕,趙無邪的心不由自住的一痛,似乎這道傷痕便烙在自己心底,一生也抹之不去。
也便在這個時候,趙無邪腦中猛地閃過一個不可思意的念頭,又或是這念頭早便植在心底,隻是在此刻才不能遏製的暴發出來:趙無邪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何麵對丁采兒時會是那樣的懦弱和無能,她三翻四次的欺騙自己、傷害自己甚至出賣自己,而自己卻又三翻四次的原諒她、縱容她乃至責疚己身,麵對她時不時的無理取鬧、疑神疑鬼,自己總是采以包容的心態,反而對她產生同情和悲憫之情。趙無邪一直認為這一切皆因自己太迷戀她的美色,抑或是太喜歡她、太愛她之故,而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喜歡上、愛上的並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那件白衣,乃是把她當作了自己一直魂牽夢繞、癡迷癲狂,那個植在內心深處的,隻見其衣而不見其人的白衣女子,至於為何會如此,便等若他失去的記憶般,一無所知。
此刻丁采兒來了,又穿著那件白衣來了,趙無邪又開始發癡了,呆呆地站著,癡癡地望著,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更不理將要發生什麼事,可說已是身不由己。楊楚兒將他的這種表情盡數瞧在眼裏,心頭便如刀割一般的痛,急忙轉過臉去,但淚水還是止不住的落下來。
在場群雄見丁采兒隻身前來,初時心存疑竇,隨即露出遭受羞辱後的憤恨之色,均想:“就憑你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便要挑了我們正派武林?”智善雙手合十,道:“丁教主終於來了,老衲在此恭候多時。”丁采兒微微一笑,道:“方丈大師言重了,小女子匆忙趕來,也沒帶什麼像樣禮物,日前送往貴寺的那兩份禮物,大師滿意否?”在場群雄聞言均怒目崩張,自然知道丁采兒所說的禮物便是那兩具屍體,一些武當門下弟子已拔劍在手,隻是被少林武僧以棍棒攔住,才發作不得。
丁采兒妙目流轉,見到熊添與雷震子,笑道:“兩位掌門已來了,那是正好,也不必小女子再往華山昆侖跑一趟。”她這話說得傲慢之極,便似已將兩人當作了死人一般。雷震子勃然大怒,熊添急忙將他拉住,笑道:“丁教主這是在說笑呢?如今天下英雄雲集,她老人家又怎屑與我們這些無名小輩交手!”說著一臉微笑。
丁采兒知他這話看似恭維,甚至有示弱之嫌,實者是拿天下英雄來擠兌自己,也不由敬佩他的心計。她目光又轉,隻向趙無邪瞥了一眼,但見他頦下蓄了一簇小胡子,忍不住抿嘴微笑,又見他呆呆看著自己,心下又不禁一甜。再去看楊楚兒,目光頓時一亮,似乎很驚訝於她的美貌,又見她與趙無邪挨得甚近,目光頓時熾熱起來,漸漸眼中泛出紅絲,隱隱透出殺機,但也隻是一瞬即逝,她揉了揉眼睛,又恢複那股傲氣淩人的自信,向圓音打量一眼,笑道:“伍護法,你曾說自小有個滅門仇家,便是他嗎?”
圓音怔一怔,道:“貧僧作孽多端,本求一死,但如今我少林一派危在旦夕,貧僧死不足惜,卻不能連累少林。”他這話說得豪氣幹雲,在場群雄不禁都讚了聲好。
丁采兒咯咯一笑,似是撒嬌般地道:“唉喲,你把我當作了什麼人,偏要滅了你們少林不成?少林寺乃是武林泰山北鬥,小女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這裏一分一毫的。”她方才英氣逼人,宛如有一股巾幗英雄的豪情,而此刻突得語發嬌嗔,當真騷媚到骨子裏去,一些江湖上年紀較小的後輩已被迷得神魂顛倒,精神錯亂,全身酸軟,連站得站不住。
唯有如智善大師等內家高手才知道她的武功之怪異,竟能做到陰陽錯亂,當真詭異之極。智善雙手合十,道:“圓音自知罪孽深重,有心悔改,還望丁教主放他一條生路。老衲自當感激不盡。”丁采兒笑了笑道:“方丈大師這話說得便不對了,與這和尚有滅門深仇的乃是本教護法,小女子雖為一教之主,卻也無權管理他人的私事,殺是不殺,便由他自己決定了。”智善雙手合十,道:“丁教主所言極是。如今圓音將與伍護法比武決勝,點到為止,自此恩怨兩清,阿彌陀佛。”在場眾僧都是高宣佛語。
丁采兒卻道:“這可不行。”智善驚道:“為何不可?”丁采兒笑道:“兩位乃是正邪兩派有數的高手,武功更是在伯仲之間,又怎能做到點到為止。若你讓我一拳,我讓你一腳,又該鬥到猴年馬月。不妥,大是不妥。”雷震子突地冷笑道:“哪依教主一見,又該如何比法,莫說要性命相拚不成。”智善合十道:“少林乃修佛之地,又怎能見得血光,此事萬萬不可。”
丁采兒輕笑道:“雷掌門心中便隻有性命相搏嗎?這佛門盛地又怎能濫開殺戒?”頓了一頓,道:“圓音大師有心贖罪,伍護法又報仇心切,不性命相搏也是極難,但要想避開一場血光之災,卻還有另外一個法子。”智善大師道:“願聞其詳。”丁采兒道:“兩位高手有私仇在身,若能放下私仇比武,那自然不會以性命相拚了。”目光一轉,續道:“不如讓圓音大師代表少林派出戰,伍護法自然代表敝教,一決勝負。如此兩人便成了兩派代表,自然得放下各人恩怨了。”
智善一怔,才知她說了半天,其目的便是要挑唆正邪兩派的爭鬥,若二人代表正邪雙方出戰,一方勝了,另一方自要找回場子,但如此一來非變成群毆不可。智善本是得道高僧,自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但他少年時便甚是爭強好勝,如今雖皈依我佛,經過多年參禪悟道,但這顆爭勝好強之心終是沒有消除,此刻自知不可為,但還是忍不住道:“好,老衲便答應你。”
丁采兒見他竟如此禁不住挑釁,倒是吃了一驚,隨即笑道:“伍護法,這一戰便看你的了。”說著退了幾步,來到趙無邪與楊楚兒身旁。趙無邪見她靠近,忍不住道:“你可不要亂來。”丁采兒撲哧一笑,向楊楚兒看一眼,笑道:“你們倆亂來了嗎?”咯咯一笑,走到別處。趙無邪見她雖是笑說,實則是警告,心中雖然有氣,但還是下意識地離楊楚兒遠了些。楊楚兒怔了一怔,望出來的目光有些呆滯。
場上兩人已鬥在一起,過了十來個回合,兀自難分上下。伍浪故意賣了個破綻,引他來攻,但圓音和尚早年打家劫舍,可說身經百戰,武功雖不甚高,但臨敵經驗極是豐富,知道是計,便將計就計,棍棒揮舞,護住全身要害,左手徒伸而出,抓向伍浪胸口“天突穴”。
他這一招守得嚴密,攻得淩厲,乃是反守為攻的極精妙一招。伍浪知道“天突穴”若被抓住,便是有敗無勝的局麵,隻要他使一招過肩摔,自己便是必敗無疑。當這危急關頭,也不及細想,左足支地,身子如陀螺般骨碌碌轉了一圈,頓時身周形成一道氣場,竟蕩開了圓音一抓之力,瞅準機會,一棒猛地點出,也是對方胸口“天突穴”。
這一下隻在兔起鶻落之間,圓音不料他守得如此古怪,攻地如此陰險,當真是神鬼莫測,大喝一聲,棍棒在地上一撐,身子彈飛起來,便如踩高蹺也似。
卻聽喀嚓一聲,棍棒已被銅棒刺斷。這一下大出圓音意料之外,急忙空翻著地,哪知剛一落地,伍浪已現身眼前,銅棒點在他胸口。圓音長歎一聲,道:“貧僧敗了,你殺了我吧。”
伍浪隻要銅棒向前一送,便能殺了眼前之人,為家人雪恥。但突然之間,伍浪心中產生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感受,忍不住環顧在場正派群雄,暗想:“伍浪一生所冤殺之人難道就比這和尚少?我又有什麼資格向他報仇?”此念一動,銅棒緩緩垂下,歎道:“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消。”說著麵前群雄,朗聲道:“諸位若有人要向伍某尋仇,便請上來一較高下。”說著轉向吳威,道:“吳幫主,伍某害死賢妻,此仇不共戴天,你便上來殺我吧。”
吳威手提竹棒,走將出來,道:“我若真要殺了你,那日在黑木崖便可動手。”說著轉向丁采兒,道:“丁教主,那日丐幫一別,可有一載光景了。”丁采兒微笑道:“你要與我動手?”吳威答非所問地道:“想當日丁教主和叫化子連夜對飲,丁教主巾幗不讓須眉,趙兄弟可就差得多了。”趙無邪苦笑道:“小弟本不會喝酒,可掃了吳大哥雅興。”丁采兒橫了趙無邪一眼,嗔道:“就你沒用。”吳威哈哈大笑道:“丁姑娘還是老樣子,趙兄弟可被欺負得慘了。”丁采兒道:“誰說我欺負他了。那日他要加入你們丐幫,你怎麼又不許了?”趙無邪急道:“誰說我要加入丐幫了。”吳威哈哈大笑道:“像他這等沒一點男兒氣概的家夥,再來一百個,我們丐幫也是不要。”趙無邪與丁采兒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場群雄見他們突然間敘起舊來,均是莫名其妙,隻有智善大師低頭輕撚念珠,不知在念道什麼。吳威笑聲嗄然而止,喝道:“留神了!”竹棒一晃,一招“天下無狗”,向丁采兒疾攻而至,將丁采兒四麵八方的退路全部封住,當真是天下之狗一掃無餘。
趙無邪見他說打便打,且使得乃是打狗棒法中最精妙的一招,顯是要一招決勝負,不禁為丁采兒捏了一把冷汗。在場群雄卻是高聲喝彩。
丁采兒歎了口氣,道:“好棒法。”猛地杏目圓瞪,一掌拍出,卻聽喀嚓一聲脆響,打狗竟折成兩截,吳威更是口噴鮮血,倒在地上。
這一下連智善大師也吃了一驚,實不料吳威這麼一個成名已久的丐幫幫主,竟連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的一掌都接不住,急忙搶前一步,探他脈搏,卻是受傷極重,正要施救,吳威喘息著推開智善大師,拾起斷為兩截的打狗棒,仰天一聲長嘯:“吳威身為一幫之主,卻連鎮幫之寶也保不住,愧對列祖列宗,又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大喝一聲,雙手一縮,兩截竹棒插入胸口,立時死去。
群雄見狀均是大吃一驚,有些人不解,有些人搖頭歎息,更有些人對丁采兒怒目瞪視。少林僧人均席地而坐,雙手合十,吟誦“往生咒”為他超度。智善大師歎道:“丁教主,你又何苦造這等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