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一十二章為君而狂(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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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邪隨少林方丈來到一間鬥室般大小的禪房,其內除了炕上放了兩個蒲團外,別無他物。左麵窗戶向外敞開,冬季陽光暖而不熱,自窗外斜射而入,甚是溫和。
    兩人各自在蒲團上坐下,趙無邪見智善雙目緊閉,手中不住滾動念珠,想要開口尋問,但又怕唐突了,忽得窗外吹進一縷寒風,身上不禁一顫,忙盤膝而坐,運功禦寒。
    智善突道:“凡事隨緣既安,隻要心下空明,自當心無旁騖,又何懼外寒?”趙無邪一怔,問道:“何為空明?怎樣才能心無旁騖?”
    智善又道:“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他知趙無邪乃是為情所困,雖說此情非彼情,但世間萬物大多大同小異,這話可說是一針見血。
    趙無邪喃喃自語:“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心下更是迷茫不知所措,抬頭道:“佛家都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何為空呢?”
    智善卻反問道:“那少俠可知何為色?”趙無邪一怔,想要開口,但想了想,還是茫然搖頭。智善道:“既不知色,又怎明空;既不知空,又怎可破色?”
    趙無邪一時頭暈腦漲,頓時與丁采兒種種往事均是上了心頭,尤其與她共度的每一個纏綿悱惻的夜晚,此時仿若那熟悉的嬌喘呻吟在他耳邊回來激蕩,頓時綺念叢生,幾難自控,忙閉上眼睛,盡力排除雜念,但諸般念頭卻是紛至遝來,止也止不住。
    智善大師覺他渾身發顫,知他已入色境,歎道:“佛曰一十二因緣: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其間以無明為禍最深,乃是人生苦痛之根源。”說著雙手合十,高宣佛語。
    趙無邪聽了這話,頓時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歎道:“大師說得極是。晚輩失憶日久,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想來早以深陷無明之苦。”
    智善睜開眼來,微笑道:“少俠悟性極高,興許能因禍得福。”說著眼望窗外,忽道:“少俠可知日光與月光有什麼區別?”
    趙無邪不明他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便道:“日光乃是太陽之光,可謂大熱。相比而言,月光照射人身時卻於人一種冰涼清爽之感。”想到月光產生的原因,頓時恍然大悟,站起身來,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智善微笑道:“少俠想明白了什麼?”趙無邪想到自己突然站起,甚是失禮,急忙坐下,說道:“晚輩失禮了。”智善搖了搖頭,笑道:“少俠到底想到什麼?”趙無邪雙手合十,頗是恭敬地道:“其實月亮本不會發光,乃是借助陽光之反射。可以說如果沒有太陽便沒有月亮,相反若沒有月亮,那麼咱們便看不見晚間的太陽了。兩者相輔相成,相依相靠,也便驗證古人的一俗語‘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世間萬物各依緣法,各有所得,便如人之兩麵,晚輩卻執迷於一麵,才不得解脫……”說著跪到在地,不住磕頭道:“晚輩已看破紅塵,望方丈大師收我為徒。”
    智善不料他會想到這些,頗是吃驚,其間如月光乃陽光在月亮上的反射,連自己也不甚明白,隻是不便問出口,聽他說要拜自己為師,搖頭道:“我不能收你。”趙無邪以為他嫌自己身份低微,不肯收自己為徒,便道:“那我便另找寺內的高僧拜他為師吧。”說著站起身來。智善突道:“你繼然已經看破,又何必出家?”
    趙無邪吃驚不已,脫口而出道:“這麼說來你們出家,乃是因不能看破之故?”智善沉默良久,搖了搖頭,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但老衲卻無言以對,少俠請自便吧。”趙無邪在這佛學盛地看見了世間最可笑之事,但他卻分點也笑不出來。
    此後趙無邪仍是留在少林寺。楊楚兒見他終於沒有出家,心下雖不甚明白各中之事,但還是頗為歡喜,但幾日來他雖與自己有說有笑,但還是掩不住其中隔離,知道他還在想著丁采兒,心下不免酸溜溜的,很不好受。
    這一日趙無邪觀看少林武僧習練棍法,忽見一個少年僧人快步走進方丈禪房。趙無邪目光犀利,已瞧出這少年僧人右袖空空如也,猛得腦中閃過一個人影,叫道:“大哥!”那少年僧人聞言轉過身來,乍見趙無邪,甚是吃驚。
    趙無邪見此人雖是和尚裝束,但身形容貌與義兄丁文俊一般無異,大喜過望,搶上一步,抓住他手,喜道:“大哥,真的是你,你沒死!”那和尚先是一怔,隨即驚道:“無邪,你真的在少林?”
    楊楚兒見丁文俊出現在少林寺,且以落發為僧,也是頗為吃驚。但見他神色有些匆忙,鞋底留有泥濘,顯是剛從寺外回來,手中拿著一封朱漆火封的信件,但封麵上的字跡卻不甚清楚。
    趙無邪甚是激動,抓著丁文俊的手隻是不放,眼眶裏充滿了淚水,道:“丁采兒說把你打下了山崖,我還以為你真的死了。現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丁文俊向楊楚兒微一點頭,道:“此事說來話長,那日為兄確實被丁采兒打落懸崖,但一時卻是未死,乃是被旁伸在懸崖外的大樹所救。”趙無邪笑道:“那叫吉人自有天相,丁采兒想要害你,卻沒那般容易。”楊楚兒忍不住插嘴道:“其實丁姑娘並不是真有心要殺丁大哥。”趙無邪歎道:“此事我也是想開了,凡事有因既有果,這中間我也是有過錯的。”歎了口氣,道:“大哥怎麼又做了和尚?”
    丁文俊歎道:“那時我雖被大樹所救,但那棵大樹因日曬雨淋,早已枯敗不堪,受不住我的重量,時候一長,終於折斷。”趙無邪和楊楚兒都是啊了一聲,雖知他事後定然無事,但乍聞此言,還是為他捏了一把汗。丁文俊續道:“那時我以為必死無疑,卻不料絕處逢生,更為少林僧人所救。為兄我經此變故,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便肯求方丈大師收我為徒。為兄還以為此事甚是艱難,卻不料他竟一口答應。”趙無邪心中卻想:“大哥出家隻怕並不是看破生死,而是因惜月之故!”笑道:“大哥倒是幸運得緊,小弟多次肯求方丈大師收我為徒,他總是不肯。”丁文俊看了楊楚兒一眼,隻笑不語。
    楊楚兒拆開話題道:“丁大哥可是有要事稟報方丈大師,他正在禪房和我師父談經論道呢。”丁文俊哦了一聲,道:“原來吳前輩也來了。”說著將信件放入袖中,對趙無邪道:“為兄還有些要事……”趙無邪笑道:“兄長請便?”
    楊楚兒見丁文俊匆忙離去,對趙無邪輕聲道:“你大哥所說的要事隻怕與你有關?”趙無邪奇道:“不會吧。若事情真與我有關,當先告訴我才是。”突地啊得一聲驚呼,叫道:“難道是丁采兒的事?”二話不說,快步追上。
    楊楚兒瞧在眼裏,心頭酸楚難當,甚至有些嫉恨:“丁采兒!你為什麼總是先想到丁采兒,而不是我……”但這念頭轉瞬即逝,隱約覺得將有什麼大事發生,也自追上。
    趙無邪趕到時,智善大師已拆開信封看了一遍,說道:“立即召全寺之人到大雄寶殿集合。”丁文俊驚道:“全寺?那無邪施主?”智善微笑道:“圓癡,我們出家人不打誑語,更不可蒙蔽他人。”說著高聲道:“趙少俠楊姑娘,你們請進來吧。”
    趙無邪見智善開封閱讀,心下甚是緊張,但礙於客人的身份,不便直接入內,此刻聽方丈招喚,這才進房,拿起那封信看了一遍,頓時全身發抖,信件拿捏不住,飄落在地。楊楚兒抄手輕輕奪下,看了一遍,也是臉色大變,卻見信上寫道:
    “聖教教主丁采兒頓首,書呈少林派掌門智善大師座前:小女子初登教主之位,德微才薄,不足於取信天下,亦無顏麵拜見方丈大師,身受教誨,謹以此書,以闋清音。頃以拙夫趙無邪,新婚未久,稍有嫌隙,小女子未盡人婦之道,三從四德,使拙夫憤而出走,小女子實是掛念至深。不日乍聞拙夫留於貴寺,大喜過望,深知智善大師慈悲為懷,自不忍新人分隔東西,故以此書,拜請大師恩準拙夫歸家,小女子頓首以謝。若大師與拙夫一見如故,授之以高深佛理,小女子自是感激不盡,然小女子思夫心切,七月之後自當登門造訪,重謝大師教誨。小女子才疏學淺,言不達意,祈大師諒之。”
    楊楚兒拿著信件兀自出神,趙無邪一把將信件搶了過來,撕得粉碎,咚得一聲,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晚輩禦內不嚴,使她如此膽大妄為。此事全因晚輩而起,便由晚輩自行解決。”說著轉身出門。
    智善大師道:“趙少俠請留步。丁教主怕是誤會了本寺迫少俠出家為僧,故而大興問罪之師。此事關係敝寺百年清譽,還請趙少俠在敝寺多盤桓幾日,待老衲與各位師兄弟商量後再定。”法名為圓癡的丁文俊道:“師父所言極是,那丁采兒本就野心勃勃,誌在天下武林,隻怕此事尋夫是假,針對我少林是真,恐怕還有更大的陰謀。無邪,我看你還是再留幾日吧。”
    趙無邪默然半晌,道:“以她的性子,隻怕真會以為我出家做了和尚,七個月後定會血洗少林寺!”智善雙手合十,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少林千萬年來自立於江湖,自有不少江湖後輩登門挑戰,今日也未必會毀於老衲之手。”趙無邪知這位少林方丈外表謙和慈悲,實則相當剛強好勝,決不輕易服輸於人。趙無邪知道少林武功既博卻深,丁采兒雖有“星月魅影”奇功傍身,恐怕也討不了好去,甚至將會有來無回,不由得心下暗暗定計:若她真要大開殺戒,自己自當拚了性命阻止,若她被正派人士所殺,自己與她同死便是。想到左右都是一個死字,心下反倒釋然。
    當下佛鍾鳴響,寺內所有僧人香客齊聚大雄寶殿。這些香客多數是名門望族,此來少林寺多為燒香祈佛,但聽得魔教要攻少林,想到佛祖自顧都不暇,又怎能保佑他們,是以早已聞聲而遁。其中亦有少數人來到大雄寶殿,說了幾句豪言壯語,卻是連夜逃遁。
    這一日少林武僧齊聚大雄寶殿,商量對策。其間與方丈智善大師同輩的智字輩的高僧皆以圓寂,是以寺內骨幹人物多以圓字輩為主。眾人商議後均覺丁采兒此來決計不會隻為趙無邪這般簡單,定然另有圖謀。達摩堂首座圓音和尚性熱如火,高聲道:“咱們還商議什麼,魔教素來與我們少林不和,此次分明就是借題發揮。那小丫頭說七月後才來攻打咱們,咱們幹嗎要做坐以待斃,不如聯合正派人士攻上黒木崖,將魔教中人殺個精光便是。”
    這圓音和尚出家以前乃是江洋大盜,後來雖皈依佛教,但仍不改其霹靂火性。眾僧侶雖覺圓音開口便要殺人,大與我佛慈悲相背,但魔教之人已欺上頭來,萬不得已下隻能自衛傷人,一時盡皆默然。
    突然一人道:“不可!”眾僧侶均不約而同側過頭來,卻見說話之人正是趙無邪。圓音冷笑道:“這位不是魔教教父麼,你說不可,是不是怕我們殺了你家愛妻。”趙無邪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圓癡見趙無邪窘迫,便道:“師兄此言差矣。想我正道人士,以維護人間正義為己任,焉能濫殺無辜?我佛有雲,眾生平等,正派人士是人,難道魔教中人便不是人?此次魔教犯我少林,以小僧之見乃因教主丁采兒個人私欲而起,亦是她解不開貪嗔癡三毒所致。她要犯我少林,咱們自當竭力抵抗,至多舍身成佛,又怎能牽連他人?甚至濫殺無辜?”
    眾僧聽他此言雖有為趙無邪辯護之嫌,但言語間著實切合我佛之大慈大悲之念。方丈智善大師略一點頭,道:“從今以後各房武僧加緊修練,以禦外敵。”眾武僧轟然而應。
    此後幾月風平浪靜,但少室山卻甚是熱鬧,正派人世聽聞魔教來攻少林,紛紛遣高手相助,當下華山掌門熊添,昆侖派掌門雷震子以及丐幫幫主吳威等均已到臨。屆時高手雲集,可謂盛況空前。
    趙無邪卻甚是落寞無聊,他不願見熊添等人,更不敢見吳威,況且不少少林僧侶對他留有芥蒂,怕他與丁采兒裏應外和,顛覆少林,竟派人監視。趙無邪也不以為意,隻是與楊楚兒談笑風生。楊楚兒知他心中又悲又苦,便盡心陪伴於他,令他開心。吳可歸瞧在眼裏,隻是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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