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九章世事無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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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黑木崖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適前丁文俊大婚時曾留下不少物事,丁采兒卻要全部翻新,非要合上自己的心意不可。
與此同時魔教再發喜貼,廣邀天下英雄,群雄聽得有喜酒喝自然欣然而至,但如丐幫、華山等派與魔教勢不兩立,連賀禮也沒送到。
喜時已屆,趙無邪一身新郎喜服立於左側;丁采兒頭兜喜帕,衣著紅衫,當真是說不出的驚豔奪目。
卻聽儐相高聲讚禮,便行了三拜之禮。禮節過後,謝曉峰滿麵喜色,給他倆一人一個紅包,笑道:“白頭攜老,兒孫滿堂。”趙無邪與丁采兒異口同聲道:“多謝爺爺。”
趙無邪手持黃金秤杆,輕輕掀起丁采兒頭上的喜帕,在場賓客均是眼前一亮,其中不少人亦在此前丁文俊大婚時見到過丁采兒身著女裝的模樣,但那時她不過是個伴娘,也不會引來太多注意,而今日一見,才知什麼才是真正的天姿國色,一些江湖後輩雖覺大是無禮,但一雙眼睛仍似定在她的臉上般,久久不能移開,縱使連謝曉峰也不禁側目,口中嘖嘖稱奇。
趙無邪笑道:“真想不到昔日的假小子,如今卻便成了個大美人。”丁采兒紅著臉啐了一聲,輕罵道:“就你油嘴滑舌。”嘴上雖硬,心裏卻比塗了蜜還甜。
兩人正要進洞房,忽聽堂外乒乓聲響,隱有打鬥之聲,堂內眾人聞之均是色變,暗想喜婚之日有人要鬧場不成,卻見一個教眾打扮的漢子奔將進來,跪倒在地,大聲道:“果如大小姐所料,真有人劫獄,要救走那瘋子。”趙無邪驚道:“采兒,這……”丁采兒淡淡道:“咱們出去看看。”
眾人出了大廳,卻見數十個黑衣打扮的魔教教眾手持兵刃,圍了兩層之多,將三人圍在核心,趙無邪瞧得清楚,這三人正是丁文俊、金惜月和已瘋的金無命。卻見金惜月手持長劍,衣間隱有血跡,丁文俊更是披頭散發,顯然受傷頗重,金無命目光呆滯,神智仍未恢複,手腳都上了鐵銬,束縛住了他的行動。
趙無邪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叫道:“采兒,這……這是怎麼回事?”丁采兒適才喜悅之意已蕩然無存,變為如霜一般的冰冷,淡淡道:“那得問問你的文俊兄想要做什麼。”她一直喚丁文俊做大哥,此刻卻直呼其名。丁文俊接口道:“我見不得義父受苦,要救他出獄,又有什麼不妥了。”丁采兒冷笑道:“你道是振振有辭。”
趙無邪見金無命身上除套了鐵銬外,亦有不少傷痕,皺眉道:“采兒,他畢竟也是你師父,你怎能這般待他。”丁采兒哼了一聲,卻不答話,道:“叫鬼醫出來。”卻見一個年約七旬,一頭白發,形如枯槁的老者走將出來,向謝曉峰與丁采兒先後施禮,卻對其他人視而不見。丁文俊一見此人,便道:“惜月,那日你看到義父是否是被此人下的毒。”金惜月點了點頭。趙無邪道:“惜月師姊,這中間到底是怎樣回事?”
金惜月淚水掛在臉上,眼眶也紅了,說道:“那日師弟和采兒姊姊受傷後,魔教中人便將義父帶走了,我說我要照顧他,但伍浪卻是不肯。”伍浪插嘴道:“金大俠得了失心瘋,常人自然接近不得。”丁文俊冷笑道:“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惜月,後來咱們看到什麼。”金惜月道:“文俊哥哥說這中間隻怕有些蹊蹺,便和我悄悄潛進牢房,哪知……”似乎是想到一件極可怖之事,竟自說不下去。
丁文俊續道:“此事太過殘忍,便有我來說吧。我們看見這老頭子竟拿著一把匕首,竟要開義父的腦袋。”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側目,連丁采兒也不經下向鬼醫看了一眼。鬼醫突然間縱聲大笑:“蠢材蠢材,都是蠢材。昔年曹孟德不許華陀開腦,終因腦疾不治可死。老夫好心幫他,你不領情,那便罷了。”說罷轉身便走。謝曉峰深知此人性情古怪,也不加阻攔。
丁采兒道:“這鬼醫嚴王乃是世間難尋的名醫,他說的話終有幾分道理。丁文俊,你說我們要害你義父,如果僅憑這一條,怒我無法苟同。”丁文俊冷笑道:“我義父平日一向正常,自那日下了黒木崖後就變得神秘兮兮,難道你們就毫無責任?”
趙無邪暗暗心驚:“師父平日確實一切正常,倒珍寶是下了黑木崖後才發瘋,莫非與謝夫人之死有關,可是他與謝夫人又有什麼關係呢?”想到謝小玉平日行徑,已略猜到一二,但兩人一死一瘋,又如何能夠找到事情的真相,當下說道:“采兒,你媽媽以前可認得師父?”丁采兒本就心中有氣,一聽之下,更是惱火,叫道:“好啊,你是懷疑起我媽媽來了。哼,趙無邪……哼……”氣得竟自說不出話來。
謝曉峰冷眼旁觀,暗想:“此事莫非真與小玉有關?”當即道:“此事真相一時難辨,可別辜負了良辰吉日,改日再論不遲。”便命鳴炮奏樂,送兩人入新房。
丁采兒道:“不成,這事咱們得說清楚。趙無邪,你是不是跟丁文俊串通好了來騙我?”趙無邪一怔,奇道:“什麼?我騙你?我騙你什麼?”丁采兒望了丁文俊一眼,道:“那日他跟你說起這樁婚事,我便見他神情不對,便暗中派人留意他的行動,果不出我所料,他是要借助咱們的婚事,趁機救出金無命。”丁文俊插嘴道:“我確實有意救出義父,但此事趙兄一無所知,你是冤枉他了。”丁采兒冷哼道:“如果趙無邪知曉此中詳情,難道他不會幫你嗎?”見趙無邪低頭不語,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心下更是淒楚難當,哼了一聲,咬牙道:“趙無邪,你那日又是對我怎麼說的,說永遠不會騙我,又說非我不娶,原來都是假的,你根本就無心娶我,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趙無邪自知此刻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澀然一笑,道:“你若真要這般想,那也是無可奈何。事已至此,你放過他們,我隨便你處置便是。”暗想她正在氣頭上,與她爭辯也是無益,不若息事寧人。
趙無邪如此退讓,丁采兒反倒疑心更重,仔細一想,已明其中關竅,怒極反笑道:“趙無邪啊趙無邪,你可真是世上難得的癡情種子,為了惜月師姊,卻是終生大事也不顧了,著實可敬可佩。”趙無邪終於忍無可忍,叫道:“丁采兒,你自己小心眼也便罷了,卻為何還要抵毀一個清白的姑娘家,真是豈有此理。”丁采兒叫道:“什麼清白!你敢說這一路上便沒對她動過一絲歪念?”趙無邪心頭一凜,一時說不出話來。
丁采兒怒不可遏,想起當日他不願接受自己提出的第三個條件,起初還以為確是自己言而太過,令他難以接受,但瞧他現下神情,顯然那日他決計不肯答應自己乃是另有隱情,顯然是他還對金惜月舊情不泯,做賊心虛,越想越是明白,越明白便越是氣惱,喝道:“趙無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伸手腰間,紫金鞭竟已在手。
在旁觀禮之人見她竟也攜帶兵刃,均不由自主的望向丁文俊,均想:“他們丁家的人原來都是一個樣子……”謝曉峰厲聲道:“采兒,你越來越放肆了,還不快把兵刃收起來。”丁采兒不聽,朗聲道:“爺爺你疼我愛我,自希望我能嫁一個同樣疼我愛我的如意郎君。”說著鞭指趙無邪,嗓音已因憤怒淒苦而變得沙啞,道:“可是這趙無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口上說娶我為妻,心裏卻念念不忘著別人。今日我便要將他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向著我!”淚縱香腮,將濃濃的新娘妝化開了。
趙無邪聽她說得疾言厲色,心頭卻也是驚駭無比:“難道我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竟對惜月師姊念念不忘,不對,我隻把她當親人般看待,何來男女之情?可是我為何每次見到她都要情不自禁呢?趙無邪啊趙無邪,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呀?”越想越是頭大,隻覺腦中有一個雪白的身影晃來晃去,一下子變成丁采兒,一下子又變成了金惜月,甚至還有第三個人存在,隻是那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觀禮之人見他神情古怪,居然沒有出口辯解,都是疑竇叢生,頓時議論紛紛。有人說這小子確實有些古怪,丁采兒的言論並非全無道理,有人則想這小子根本就是個呆子,神誌不清,丁大小姐這麼個大美人,怎會愛上這等小子,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眾人觀點不一,但多數人頗為同情丁采兒。
便在此時,金無命突然大叫一聲,抓著金惜月手掌,哭道:“我不想殺你的,你能原諒我嗎?”隨即又大叫道:“我沒有殺你,我沒有殺你,是他們逼我的……”狂吼一聲,砰的震斷鐵銬,抓著金惜月狂奔而去,魔教中人想要阻攔,均重傷倒地,丁文俊大急,趕忙追出。
趙無邪擔心義父,但又不能立刻棄丁采兒而去,一時左右為難,卻聽丁采兒冷笑道:“現下好了,我不放他,他卻自己跑了。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父親自然大過妻子,你還不快去追,傻站著做什麼?”趙無邪知她正話反說,著意諷刺,其實是想留下自己,心想:“我連自己真正喜歡什麼人都弄不明白,又怎能給她幸福?”歎了口氣,搖頭道:“采兒,是我對你不起,你原諒我吧!”轉身走出門去。
丁采兒一心想他留下,不料他竟全沒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憤怒之下,終於出手,一招“青蛇索命”,卻是極淩厲的殺招,直取趙無邪背心要穴,叫道:“你如此負情薄幸,莫怪我辣手無情。”
趙無邪不意她真會出手,匆忙閃避,此時又無流星劍護身,隻有被動挨打的局麵,唯有仗著快捷的身法與之周旋。但彩蝶鞭法乃是流星劍法的克星,趙無邪攜有流星劍亦隻能與她鬥個平手,如今卻是左支又絀,險象環生,隻覺小臂吃了一鞭,痛意未到,大腿上又挨了一鞭,疼痛入骨,險些跪倒,才知她真的起了殺心,再不顧往日情義了。
好不容易才化開她的猛攻,卻聽謝曉峰道:“孫女婿,接劍!”丁采兒一呆,攻勢稍緩。趙無邪趁此機會接下長劍,發動反擊。
丁采兒這套鞭法精密如絲,毫無漏洞,孰不料謝曉峰那看似隨意的一擲,竟能穿透防線,準確無誤的落在趙無邪手中。這等功夫自己固然不及,若是他在旁偷襲,那自己縱有九條命也要丟了。丁采兒既氣餒又懊惱,但更多的卻是悲傷,但覺身旁之人不住指指點點,分明在笑話自己,連丈夫都管不住,新婚之日卻跟別人跑了。丁采兒越想越是傷心,越想越是憤怒,招式一變,竟全是舍身進攻,心中隻是在想:“死在你手上反是更好!”
趙無邪流星劍在手,威力大增,見她攻勢更猛,招招必殺,心中一痛:“你既然真要殺我,我也不再跟你客氣了,這是你逼我的。”殺心已起,當下施展輕功,在旁遊走,俟機進攻。兩人武功本是相輔相成,合作對敵可說天下無雙,如今針鋒相對,卻也不分上下。
趙無邪終是男子,天生在氣力上強了一分,時候一長,瞅準丁采兒鞭法中的破綻,一招“覆水難收”長劍中宮直刺,快捷無比,直指丁采兒胸口,竟是必殺一招。
丁采兒見避無可避,索性不再閃避,閉目待死。趙無邪瞧清她臉上死意已絕的淒然神色,急忙收劍,但長劍去勢太快,已收之不住,叫道:“你快閃開!”丁采兒苦笑道:“我幹嗎要聽你的!”
眼看丁采兒便要命隕劍下,趙無邪急得險些落淚。忽聽噔的一聲,劍刃一歪,隨即反彈回來,擦過丁采兒臉頰,留下一道極細極深的劍痕,創口流出血來。
丁采兒以為必死不疑,卻不料有人相救,但臉上傷口雖細,卻深可見骨,已等同於毀容,見趙無邪站在當地,臉上神情古怪,又聽謝曉峰道:“采兒,別打了,有事咱們好商量。”腦中頓時轟轟作響,天地也為之旋轉,紫金鞭已落下地上,捂著臉,瞪視趙無邪,眼中滿是怨毒與絕望,咬牙道:“趙無邪,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結婚生子滿月,壽終正寢入棺,與我丁采兒再無任何關係。你……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環顧眾人,狂奔出門。
趙無邪呆在當地,見到劍上鮮血一滴一滴落到長鞭上,灑了一地,心亂如麻,大叫一聲,奔了出去。
在場觀禮者見兩人相繼遠去消失,有的不解,有的哀傷,有的惋惜,更有人無可奈何。謝曉峰長歎一聲,對伍浪道:“一定要將他們找回來。”伍浪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