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八章流星蝴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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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大明,趙無邪才醒過來,伸手向旁一摸,竟空空如也。他吃了一驚,猛地跳起,叫道:“采兒……”但哪有她的半個影子,心下一片茫然,見衣角處寫著鮮紅的幾個字:“既是任務,必非真情,後會無期……”竟是用血寫成的!
趙無邪呆若木雞,心頭來回想著這句話的意思,喃喃自語起來:“為什麼、為什麼……隻因一句話,她便要棄我而去?難道我真的隻為了責任才接近她,對她好嗎?不、不會的,我是真心實意的!我要將她找回來,聽她到底有什麼解釋。”他沮喪之極,又懊惱之極,似乎此生唯一的念頭便是找她回來,似乎沒了她自己便無法生存,成了行屍走肉。
趙無邪隻覺腦中亂轟轟的,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此下再無他想,見地上血跡斑斑,流星劍上血漬尚存,已知丁采兒用此劍劃破手指,留下血書,心頭苦一陣酸一陣,又驚悸一陣,遂抹幹劍上血跡,還劍入鞘,極目眺望,但見遠處山峰若隱若現,甚是渺茫朦朧,不由得長歎一聲,尋思:“這人海茫茫,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她會去黑木崖嗎?不會,這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她又不是傻瓜。但若她要跟我賭氣,故意上門送死,要我去救她,那便如何?還是她哪兒也沒去,隻是故意躲起來不見我,要我急上幾日……”他腦中轉過好幾十種可能,但均覺希望渺茫,唯今之計隻有走一步算一步。
說也真巧,這一日他又轉回了洛陽“醉仙閣”。但見客棧已裝飾一新,掌櫃滿臉喜氣,見到趙無邪更是歡喜,叫道:“東家,你看誰來了。”卻見一人走將過來,衣著錦貴,麵色紅潤,似是發了大財,趙無邪實不能相信此人竟是阿七。
阿七正與夥計閑聊,見到趙無邪很是歡喜,命掌櫃上幾道酒菜,笑道:“總算將趙大哥盼來了。”趙無邪奇道:“你這是……”阿七笑道:“我發財了,做了本店的東家。”趙無邪仍是不解,道:“什麼時候的事?”阿七道:“神劍山莊被燒以後。”見趙無邪神情古怪,笑道:“我可沒做那等事,隻是碰巧遇上了而已。”在旁的掌櫃賠笑道:“阿七也夠走運,人家前方剛放完火,後腳便發銀子,他卻撿了現成的便宜。”
趙無邪已知這是伍浪堵人口舌之計,想來這筆銀子著實不少,竟能買下一個醉仙閣,不禁皺眉道:“這種錢你也敢收?”阿七道:“人家江湖中人殺人放火之事,咱們平常百姓家哪裏管得了,別人既要堵我的口,我也隻能照辦,總不該送了性命吧。況且我也沒拿銀子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掌櫃笑道:“不錯,不錯。那神劍山莊的人平日耀武揚威,如今一把火燒了,洛陽城才得太平。”阿七笑著點頭。
趙無邪看著阿七,心中隻是說不出的悲傷,實不信眼前這個和和氣氣的財主還會是以前那個仗義出手的阿七!歎道:“在下另有要事,不敢打擾了。”阿七初時一愣,隨即道:“是要找丁大小姐嗎?我見她怒氣衝衝地出城去了,算來也有幾個時辰,要追也難,不如咱們先喝杯小酒。”趙無邪實不願在此地久呆,拱了拱手,出門去了。
出了洛陽城,信步而行,道旁風景雖佳,他卻無心欣賞,走得累了,便在一塊岩石上倒頭大睡,也不管有沒有毒蛇猛獸。
正打了個小盹,忽聽左近密林中傳來哭泣之聲,像是個女子。他一躍而起,但聽那哭聲隨即又變成了大笑,心下猛地打了個突:“莫非采兒受不住打擊,已然瘋了?”趕忙搶近密林,伸手將草從左右一分,卻見一個蓬頭散發的中年女子坐在地上嘿嘿而笑,伸指向地上一戳一按,再看地上之物,不由心悸,竟是三四條三角頭的斑斕毒蛇。
趙無邪見不是丁采兒,心下暗歎,但見她麵對毒蛇仍自咧嘴而笑,又不禁佩服她的勇氣,見她猛得伸手將一條毒蛇的要害扼住,出手之快當真匪夷所思,正自驚歎,哪知她哈哈一笑,將這條長逾幾尺的毒蛇塞入嘴中大咬起來,趙無邪大驚失色,叫道:“不可!”但那女人已將整條毒蛇吞下肚去,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似乎覺得此蛇甚是美味。
趙無邪見她吞了一整條毒蛇竟是相安無事,甚是吃驚,但已知此女不過是個瘋子,想來不久便要毒發身亡,暗想她是咎由自取,自己也管不著這等閑事,便要轉身離去。
那女子聽見人聲,大叫一聲,縱身向趙無邪撲至,身法宛若靈猴,既快且準,渾不似瘋癲之人。趙無邪不願拔劍傷她,隻是快步後退,但那女子身法快極,趙無邪不論怎麼加速,總與她相差毫厘,一伸手便能將自己抓住,但她似乎有意戲弄,竟是隻追不擒。
趙無邪見她如此戲弄自己,初時尚能忍耐,到後來已是忍無可忍,拔劍出鞘,刷刷幾劍,甚是淩厲,叫道:“再不走開,我可要劍下不留情了!”那女子宛若不聞,兀自纏鬥不休,但她武功著實了得,總在間不容發時躲開趙無邪必殺一擊。趙無邪越鬥越是心驚,對方隻躲不攻,不然自己已是死了好幾次。
趙無邪自習得流星劍法後連遇強敵,與丁文俊鬥個平手;被伍浪一招而製;麵對謝曉峰更是望塵莫及,第二次與伍浪相鬥尚需丁采兒從旁相助才勉強取勝,此下相鬥一個瘋女人竟也如此費勁,大怒之下,動了殺心,一劍快似一劍,隻攻不守,連環殺招,喝道:“你到底想怎得!”那女子兀自傻笑,躲開一劍,自側方撲上。
正鬥得不可開交之際,忽聽一人大聲道:“趙無邪,莫要傷她!”趙無邪一怔回頭,來人竟是伍浪。
略一分神,那女人已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嚷道:“我要……我要……”竟向他脖頸處咬去。趙無邪掙脫不開,當下長劍倒揮,削她手臂。突覺手腕一麻,長劍“當”得一聲落在地上。趙無邪眼睜睜瞧著長劍落地,心頭猛地閃現一個念頭:“我如此無能,怎麼配得上采兒,我還找她幹嗎?”但這念頭稍縱既逝,抬頭看時,卻見伍浪收回銅棒,暗想適才定是他解得圍。
那女人兀自吵鬧個不停,叫道:“我要丁鵬……我要丁鵬……”伍浪神色淒楚,微笑道:“他不是丁鵬,我……”那女人呆呆望著他,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叫道:“不錯,你是丁鵬,你是丁鵬!”跳起抱住了他。
趙無邪聽她口中念念不休著“丁鵬”二字,又見她長得奇醜無比,心下頓時雪亮:“采兒說教丁文俊圓月刀法之人是個叫阿媛的醜女,莫非便是她?”見伍浪對這醜女甚是關心體貼,心下更是納悶。
伍浪好不容易才哄她睡下,回望趙無邪,苦笑道:“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如今腦子卻有些不好使了。你可莫要跟她一般見識!”趙無邪才知她確實是個瘋子,湊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她吞了那麼大條毒蛇,沒事吧!”伍浪淒然一笑,道:“她平生與毒物為伍,區區一條毒蛇算得了什麼,再毒的她也嚐過!”趙無邪見他望向這醜女的表情甚是溫柔,充溢著濃情厚意,實在不能相信他會是以前那個放浪不羈、下流好色的“淫魔棒”。
趙無邪沉吟半晌,終於道:“你……你見過丁采兒嗎?”伍浪搖頭道:“沒有……”見他神情沮喪,已猜知一二,笑道:“怎麼,又鬧矛盾了?”趙無邪心亂如麻,也顧不上眼前之人是敵是友,黯然道:“我說了句不該說的話,將她氣走了……”說著拿出那張血書,遞將給他。
伍浪看了一遍,歎道:“這小丫頭心裏想些什麼,實在令人啄磨不透,我想她應該不會真的這麼絕情的,你可以再想法子找找她。”沉吟片刻,道:“也罷,我帶你去見個人。”說著扶起阿媛,走在前頭。
趙無邪心中疑惑,但見他的表情又不似要為難自己,但還是留了個心眼,隨在他身後,穿過樹林,來到一間木屋前。
伍浪推門而入,扶阿媛在椅上坐好,找了件玩物給她,帶著趙無邪進了裏屋,趙無邪見房裏布設甚是簡陋,隻有一張板床,床上躺在一人,披頭散發,右臂已去,竟是丁文俊?!
趙無邪不料會在此地見到他,更想不到他的右臂竟已齊肩而斷,甚是驚駭,大驚聲道:“他怎麼了?難道你……”伍浪笑道:“你以為是我傷了他?嘿,伍浪平生殺人不數,隻因興之所向,但這姓丁的已是個活死人,我又何必再傷他。”頓了一頓道:“你可以看看他的傷口。”
趙無邪仔瞧丁文俊傷口,卻見他傷口已然愈合大半,再瞧他受傷情狀,似是被刀劍之類之的利器所傷,想到伍浪平生所用的兵刃乃是一對銅棒,更何況他武功比丁文俊高出甚多,若要殺他可說輕而易舉,又何必斬斷他一條手臂這麼麻煩,此事更不合伍浪平日作風,當下已不再懷疑,但又猜想不透誰會與他有著如此深仇大恨,非要斷其一臂不可。
忽聽屋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爹,這裏有間小木屋,咱們歇歇腳再趕路吧!”趙無邪聽是金惜月的聲音,不由大喜,但隨即又深自懊惱:“趙無邪啊趙無邪,你心裏既然隻有采兒,幹麼還對別的女子念念不忘,難道你對她還是餘情未了?”想到此處不禁好笑,自己對金惜月從始至終都無男女之情可言,又何來“餘情未了”,而聽到她的聲音為何會如此歡喜,顯然不能用簡單的朋友之誼來解釋。他對自己的心思曆來不甚明白,當下也不願深究,想到兩人便要進屋,瞧見此番景象定然會誤會,當下大步出門。
走出房來,卻見金惜月正耐心尋問阿媛,自是一問三不知,當下上前一步,道:“師姊真巧,咱們竟在此地遇上了。”金惜月一見趙無邪,喜道:“啊,真是太巧。你怎麼從裏屋出來,裏麵有什麼寶貝?讓我看看。”趙無邪見阻她不住,連向金無命使眼色,金無命會意,道:“惜月,這是別人家的房子,咱們貿然進入總是不好。”金惜月聽父親這般說,雖是好奇心難遏,卻也隻能作罷,但還是忍不住向裏麵望了一眼。
忽聽屋內傳出一聲痛哼,雖不甚響亮,但聽來格外清晰,分明便是丁文俊所發。趙無邪暗覺不妙,金惜月已擠過他身子,奪門而入,見到屋內情景,淚水已止不住的滑落下來,身子更是不由自己控製地移到丁文俊床邊,淒聲道:“文俊哥哥,你這是怎麼了,手臂怎麼斷了。”丁文俊似乎意識到金惜月在他身旁,想要開口,但無論如果也說不出話來。
金無命業已進門,見丁文俊斷臂臥床,伍浪滿手鮮血,便以為是伍浪傷了丁文俊,金劍立時出袖,疾刺伍浪胸前要害,喝道:“奸賊,拿命來。”
原來方才趙無邪剛出門,丁文俊便即轉醒,朦朧間聽到金惜月的聲音,想要起床,哪知傷口破裂,流血極多。伍浪忙來相扶,鮮血沾了他雙手都是。
趙無邪見狀大驚,流星劍出鞘,架開金無命那一刺,叫道:“師父,您誤會了,文俊兄不是伍浪傷的。”金無命怒道:“這裏隻有他一個人,莫非是那瘋女人不成。”
伍浪冷笑道:“不錯,就是我傷了他,你過來報仇啊!”他惱恨金無命稱阿媛做瘋女人,大怒之下亮出兵刃,便要動手。
丁文俊受傷雖重,但也隱約聽見兩人喝罵,急道:“義父……別……別……我……”手臂疼痛難當,終說不出話來。金惜月垂淚道:“文俊哥哥,你……躺著別動!”金無命當心義子性命,收了兵刃。伍浪如何能咽下這口氣,正要搦戰,卻見窗外火信衝天而起,心下一驚:“教主召見!”當下急步出房,扶了阿媛,徑直去了。
趙無邪也瞧見那條火信,立刻想到丁采兒,便想追伍浪而去,但見金惜月哭得傷心,竟又有些不舍得離開她,心下又自暗暗自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