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二章武林聖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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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邪徒然間發現謝小玉的另一麵,心靈遭受重創,剛奔出幾步,腳下一個踉蹌,摔在泥濘的土地上。此時天降暴雨,轉瞬便將他的衣衫濕透。
趙無邪隻覺生無可戀,索性躺在地上任由雨水衝刷,叫道:“來呀,快來殺了我,我不怕你們!”
卻聽一人幽幽歎了口氣,道:“就算你真的死在這裏,她難道就會回頭嗎?”
趙無邪但覺有人撐著雨傘為自己遮雨,初時還以為是謝小玉終於改變主意,來向自己解釋,但聽此人說話,已知是丁采兒,跳將起來,叫道:“原來你早知道,卻不告訴我。你害得我好苦!”
丁采兒並不生氣,隻是淡淡地道:“瞧你平日對她迷戀的模樣,我就算是說破了嘴,你也不會相信半分,我又何需自討沒趣。”話語間略帶哭腔,幽幽地道:“我是她的女兒,她的事焉有不知之理!”她那雪白嬌嫩的臉頰上終於多了兩行淚水,淒然道:“不僅是今晚,她夜夜都是如此的!”
趙無邪見她落淚,甚覺吃驚。在他的印象中丁采兒是個假小子,雖然有著美人的麵龐與身段,但言行舉止與男子無異,此時見她突然落淚,才驀然間發現,她其實不過是個比自己還上幾歲的小姑娘,卻偏偏要在人麵前裝出一副惡霸霸的模樣,實則內心深處未必真的那麼堅強。想到她此時定是傷心到了極點,而自己的悲痛與其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激動之下,忙伸手為她拭淚。
丁采兒大驚退步,厲聲道:“不許碰我,不許可憐我!”雨傘拿捏不住,落入泥土中。
趙無邪也是吃了一驚,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陪她這般呆呆地站著。兩人在暴雨中相對而立,衣衫已然盡數濕透。
過了良久,丁采兒忽道:“你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嗎?跟我來。”也不管趙無邪是否答允,拉了他手,向自己臥房走去。
趙無邪隨著她穿過那間刀槍林立的大廳,走進一間較小的廂房,剛跨過門檻,迎麵而來一陣淡淡的幽香,這種感覺隻在那日進趙清的房間是才聞到過。此刻趙無邪才明白這種幽香乃是女子閨房所獨有,可說古今如一,但丁采兒房的間卻布置得更為清新雅致,古色古香,若不是先見其人,趙無邪還真會以為這房間的主人會是個溫柔靦腆的淑女。
但丁采兒依舊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見趙無邪臉露詫色,忍不住笑道:“你想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遂命婢女送上一壺美酒,給他滿滿地斟了一杯,笑道:“你還敢喝嗎?”
趙無邪笑道:“又有何不敢。”將一杯酒一飲而盡,但覺酒味並不甚濃烈。丁采兒拍手笑道:“這就對了,男子漢大丈夫若連酒都不會喝,有什麼出息。來,再喝一杯。”自己也飲了一杯。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轉眼間便一壺酒喝完,丁采兒再換一壺,喝了一口,放下酒杯,雙手支頤,星眸輕眨,瞧著趙無邪,笑道:“小色鬼,你說我穿女裝好看還是男裝?”
趙無邪想起她身穿白衣的模樣,心頭一熱,脫口而出道:“你是女孩子,自是女裝好看。”
丁采兒得他欣賞,很是歡喜,又飲一杯,點頭道:“可是我媽媽卻不許我穿女裝!”說著神色一黯,輕咬唇皮。
趙無邪奇道:“這事可真是奇了怪了,世上哪有母親不讓自己女兒穿漂亮衣裳的?”丁采兒淒然一笑,道:“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女子,甚至可以說非常討厭!”趙無邪更是大惑不解。
丁采兒瞧出趙無邪臉上的疑色,道:“你應該知道我爺爺便是劍神謝曉峰吧。”趙無邪點頭道:“聽江湖上的人說他人品武功均是一流,乃是武林中不世出的一代神話。”丁采兒冷笑道:“武功一流倒是不假,可人品嗎?嘿,馬馬虎虎!”
趙無邪聽她話語間大有不屑之意,心頭有氣,輕輕哼了一聲。這一係列舉動盡數落在丁采兒眼裏,但她也不點破,笑道:“那老家夥在習武天分上確是古今獨有。他八歲習武,十歲就成手刃仇寇,十四歲時便已名揚天下。”趙無邪道:“那時便有了劍神這個名號?”丁采兒笑道:“小色鬼真是沒見識,武功難練,名聲更是難立。任你武功再高,也不過是匹夫之勇,若要人人信服於你,便得立下大功。那老家夥之所以被稱為劍神,全是因為他率領正道群雄一舉蹈滅了魔教。”趙無邪點頭道:“自古正邪不兩立,你爺爺這功勞可立的真不小。”丁采兒冷笑道:“功勞著實不小,但卻給自己惹了一輩子麻煩。”
丁采兒見他一臉疑問,反拆開話題,道:“小色鬼,你可知那老家夥一生無敵,卻也敗過一次。”趙無邪奇道:“敗了,怎麼敗的?”丁采兒笑道:“當年江湖上出了個少年劍客燕十三,一手奪命十三劍獨步武林。”趙無邪恍然道:“謝曉峰便是敗在他手上?”丁采兒似乎很是歡喜,笑道:“以那老家夥的武功,未必會敗在他手上,隻因一個女子。”趙無邪道:“誰?”丁采兒笑道:“神劍山莊女主人、劍神謝曉峰之妻慕容秋荻。”說著秀眉一跳,道:“你可知她為何要這般做?”趙無邪知她在賣關子,哼了一聲道:“我怎麼知道?”
丁采兒又飲了一杯,眼神中露出惱怒之色,道:“隻因那老家夥太也風流好色,到處留情。那慕容秋荻也不是剩油的燈,便找了個絕世劍客向他挑戰。那老家夥一遇對手便來精神,什麼淫婦嬌娃均拋在腦後,嘿嘿,不過還是敗了。”趙無邪聽得不耐煩,暗想多半是謝曉峰耐不住家中嚴妻,是以出外找樂子,道:“你適才一口一個‘老家夥、慕容秋荻’,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爺爺奶奶,怎能如此直呼其名。”丁采兒嗔道:“我叫他們怎麼啊。她又不是我親奶奶,我媽媽又不是她生的。”趙無邪大奇,道:“真有此事?”丁采兒淡淡道:“那老家夥到處拈花惹草,也不知有多少兒女,不過我奶奶來頭卻是不小。”趙無邪聯係她適前所說,恍然道:“難道你奶奶與魔教有關?”
丁采兒費盡心機,繞個大圈,便是要他有所聯想,見他終如己所願,心下歡喜,笑道:“小色鬼還不笨。”隨即歎道:“奶奶天美公主乃是魔教聖女,雖與那老家夥相戀,但終因正邪對立,再兼性情不和,卻反目成仇。隻可惜還是有了媽媽。”她又長長歎了口氣,道:“媽媽自小有母無父,少人管教,是以任性妄為,更是不學無術……”
趙無邪長歎一聲,心想自己無父無母,卻不知是福是禍。丁采兒卻誤解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也無人管教,才至如此任性蠻橫。”趙無邪心下好笑:“你倒有自知之明。”嘴上卻道:“後來呢?”
丁采兒瞪了他一眼,氣鼓鼓地道:“媽媽自小得奶奶溺愛,在魔教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以性格很是放蕩不羈,喜歡男子追求,更不把貞潔當回事……”見趙無邪臉色古怪,紅著臉怒道:“你又在想我什麼?”
趙無邪甚感好笑,心想:“你媽媽是你媽媽,又不是你?”道:“那你爹又是怎麼遇上你媽媽的?江湖上的人都說他可是有妻室的。”丁采兒道:“當年那老家夥被燕十三的奪命十四劍擊敗後,便自廢雙手拇指,自此永不使劍。可不久後江湖上便響起了丁鵬這個名號。他倚仗一柄圓月彎刀名聲鵲起,先後擊敗多位武林名宿,後來找那老家夥挑戰,不知為何,倆人竟化敵為友,成了忘年之交。此事連媽媽也不甚清楚。哼,多半是他們乃是一丘之貉。”趙無邪心想:“兩人之戰連在場的謝小玉也不甚清楚明白,江湖上卻傳成鬥得昏天暗地,看來世俗傳言多半不可信。”
卻聽丁采兒續道:“媽媽第一眼見到丁鵬,便喜歡的不得了,便使盡計謀將他弄到手。”說完凝視趙無邪。趙無邪道:“他們非婚姻結合,便有了你?”
丁采兒似乎毫不在意,淡淡道:“那有什麼用,不久後那老家夥失蹤了,丁鵬也走了,偌大個神劍山莊失去了脊梁支柱,媽媽武功才能都算不上一流,苦苦支撐,終抑不住其江河日下,最後隻能幹那勾當了。”
丁采兒一杯酒喝下,狠狠地道:“三年前,我家來了個道士,自稱是武當派掌門清虛道長。呸,清虛個屁,一對賊眼竟在我身上打量。媽媽瞧出他不懷好意,無可奈何下,隻得主動獻身給他。那狗養養的道士,得了便宜,還在江湖上數落我媽媽的不是,說她如何淫蕩無恥,勾引男人。一時期我們神劍山莊門庭若市,他們……他們都把我媽媽當妓女般看待了。”抓起酒壺,將壺內烈酒一飲而盡,隨即扔在地上摔得粉碎,厲聲道:“哪日我學好武功,定要將這些武林中人千刀萬刮,方泄我心頭之恨!”眼眶通紅,目光如血,顯是已憤怒到極點。
趙無邪覺她不免有些太過偏激,但一想也覺是生存環境惹得禍,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深怕她氣壞了身子,忙拆開話題道:“聽聞丁鵬為了與你媽媽成婚,竟殺妻棄子,可有此事?”
丁采兒飲酒過速,更兼心情欠佳,已然醉了,聞言也不細想,隨口道:“興許是我媽媽逼他的吧。”倏地抬起頭來,緊緊盯著趙無邪,道:“你認為我媽媽做的不對,是嗎?”趙無邪不置可否,笑道:“你醉了。”想要扶她上床,讓她好好睡上一覺,丁采兒卻揮手大叫起來:“媽媽就算做了也沒錯,如果我喜歡一個人,也要他永遠跟我在一起,誰也不許搶走。小色鬼,你說我說得對不對?”趙無邪將她扶住,笑道:“對,對,你說什麼都對。”當下將她抱起,向床榻走去。
丁采兒酒醉三分醒,查覺出趙無邪正抱著自己,吃吃笑道:“你這小色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抱著我,想要做什麼?”趙無邪臉一紅,正要將他放下,卻見她已蜷在自己懷裏睡著了。
趙無邪苦笑搖頭,讓她躺在床上,拉過棉被蓋好,但見她全身衣衫已然濕透,終不免會著涼,叫喚婢女過來,但喊了幾聲仍不見人影,已知她見到丁采兒發起酒瘋,早已逃得遠遠的,無奈之下,隻得親自動手為她出了外衣,僅留一件月白色的貼身小衣是幹的。他不敢多看,忙拉被子蓋好,見她睡得熟了,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剛邁出一步,突聽丁采兒罵道:“小色鬼,你混蛋……”趙無邪心中一動,轉過身來,見她不過是在說夢話,不禁莞爾,便為她攏好被窩,但見她雙頰暈紅,睫毛修長,櫻唇鮮嫩,五官精致,當真如粉雕玉琢也似,心頭一熱,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口。便這一吻,他就如觸電般跳起,啪啪兩聲,給了自己兩巴掌,自罵道:“趙無邪,你在做什麼!”再不敢逗留,快步出門。
此刻天已放晴,月亮爬出雲層,像個羞澀的小姑娘,半遮容顏。花園內草木扶疏,幽香撲鼻。趙無邪長歎一聲,徑直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