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這幾日淅淅瀝瀝的春雨下個不停。
    三月咋暖還寒，街尾遠遠瞧見一個人，穿的略顯單薄，一襲素白長衫，撐著一把天青傘，緩步而來。
    “先生，去書院啊？”茶葉鋪的王掌櫃笑嗬嗬地招呼。
    傘下露出一張清秀幹淨的臉，眼角微微下彎，薄唇微抿，就帶出一個柔和的笑來。
    “掌櫃的早，正是。”
    王掌櫃點頭。“這一下雨就路滑，先生可得小心啊！”
    年輕的教書先生連聲說好。
    淨瀾村裏有一個湖，穿過湖心長橋，對麵的湖岸邊，便是村裏唯一的書院。
    遠遠孩子們見到他們溫和的先生從橋上來，咋咋呼呼嚷成一團。
    “先生來了，快回去坐好！”
    “先生長的真好看呀！你瞧，就像是畫裏出來的人。”
    “你別擠我呀！”
    書院旁大槐樹上的鳥兒驚飛了三兩隻。
    傍晚提前下了學，孩子們走後，年輕的先生站在簷下，看了看這綿延不絕的春雨，眉間有些愁緒。
    回到街上，沒有回家，卻是向另一個巷子裏走去。
    走到一戶門前，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對麵正圍坐著閑話的大嬸們就問了。
    “這不是蘭先生嗎？先生找洛公子？”
    “張嬸啊·····洛兄他——”
    “哈哈，剛走呢！說是去接他家小娘子，怕她淋了雨。”
    蘭安一滯：“娘·····娘子······”
    “是啊是啊！看樣子是往書院那邊去的，先生沒有碰到？”
    趙嬸接了話：“哎呦你說會是哪家的閨女這樣有福氣啊！”
    其他人應：“是呀！洛公子那樣俊秀的人，能被他看上是好福氣啊！”
    渾渾噩噩往家走，心裏似乎空了一塊，那人俊朗的臉闖入腦海，整個人便像那湖中的浮萍，漂遊著沒個定數。
    什麼時候有了心上人呢？好友·····好友這麼久，也該和他說說的，嗬嗬······真是見外。啊······不對，怎麼心裏有些難過呢？眼睛也有些模糊，一定是這綿綿陰雨濕了眼眶，對了，他好像把傘丟在半路上了。
    頓了頓步子，算了，也不是多大的雨。若是回頭去找，半路上遇上了他和他家娘子怎麼辦？還是回家吧······
    才走了幾步，頭頂一把青傘為他遮了這三月雨寒。
    他錯愕，回頭。
    那人正為他撐著傘，嘴角一絲無奈。
    頓時就失了方寸，有些慌張：“你······你怎麼在這兒？”
    “今日可是提前下了學？”
    微垂了頭，輕聲道：“嗯。”
    “難怪了。”
    強壓著心裏的酸楚不看他。“洛公子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去接你家娘子了麼？”說出口，話中的哀怨與酸澀嚇了自己一跳。
    那人眼中隱隱有光芒躍動，貼近他，低頭輕聲問：“誰說的？”
    “你管這個做什麼？”
    歎了口氣，趁著暮色已深，無人的小巷子裏，青衣男子低頭吻住了白衫男子。
    瞪大了眼，僵在原地。
    “你啊······我這不是來接了麼？”
    “什·····什麼？”
    “我說······”湊到耳邊。“娘子，我這不是來接你了麼？”
    “你······”頓時就紅了臉。
    “你提前下學，我不過就晚去了一炷香，竟是錯過了，怪我不好，還不行麼？”
    “你這是······”依舊一臉受驚的模樣。
    彎了唇：“我為了你在這小村子裏等了這麼久，你還不了解我的心意？”
    “為了我？”
    笑的狡黠：“是啊，都怪去年京城秋試，我一眼便栽到了你身上。無奈你臉皮薄，我隻好跟著你來這裏，好近水樓台。”
    眼睛睜得更大了：“你竟然預謀已久！”
    為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是啊，我預謀已久，和你稱兄道弟這麼久，就是想早日得了你的心。那你呢，你可願意被我這陰謀套住？”
    一時竟不知道作何反應，心裏又羞又喜，幹脆轉了身就要走。
    那人從身後攬住他的腰，耳邊低喃：“你還未回答我······可願做我的······娘子。”
    最後兩個字聽的他渾身顫抖。
    “我們都是男子，怎能？”
    “怎麼不能？若是願意相守一輩子，怎麼不能？”
    蘭安轉身看他，良久歎了氣：“你出身京城，名門公子，我不過一個鄉野教書先生。”
    緊緊鎖著他的眸。“你當我在意這些？”
    “我不會隨你走的。”
    “蘭安。”
    搖搖頭：“你我本不是一類人，你該坐享這人間富貴，我該在這山間小鎮平淡度日。雖有交集，不過一時。你遲早要回去的，洛兄，我先走一步。”說罷就要離開。
    那人似乎還想說什麼，良久卻是沉默著說了聲“好”。
    眼中酸澀，冒了雨就疾步往回趕，仿佛身後有什麼吃人的猛獸，回了頭就萬劫不複。
    關了門，心中空蕩蕩一片。
    他竟然就那樣幹淨利落地說了“好”。
    苦笑一聲，自己又何嚐不是清醒過了頭。從知曉自己心意那天起，便在沉淪與清醒間掙紮。甜蜜與苦澀，不安與期盼，每一分都在這平淡流年裏激起層層漣漪。當終於不是一廂情願，聽到那人在耳邊聲聲詢問時，明明是歡喜的，卻又要殘忍地把自己從這美夢裏生生打醒。
    他不會離開這裏，孩子們還需要他，更不能隨他去京城。那裏，從來都不適合他。
    罷了，就當是黃粱一夢，夢醒便好散吧。
    夜色漸濃，雨忽然大了起來。
    做好飯卻是沒有胃口，才要去睡，沉沉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
    打開門，那人一臉笑意闖進視線。
    怔在原地，他······他不是·····
    洛染沒有打傘，幾縷頭發濕濕打在眼睫，偏偏那眼中卻是暖意氤氳。
    “怎麼？不願見我？”
    “你······你不是？”
    那人自顧將身後一個包裹拿了出來，無奈道：“沒辦法，我家娘子不願出嫁，為夫隻好來入贅了。”
    蘭安一震。“你說什麼？”
    那人進了門，關上門後，忽的就將他壓在門上。
    “我說，為夫入贅來了，你要我不要？”
    眼中濕潤，撇開眼，顫抖著說：“不要，不要玩笑。”
    一個吻便帶著這初春的寒意覆上了他的唇，唇齒廝磨，竟讓他覺得這三月的夜晚並沒有那般寒冷。
    “我為你費了這麼些功夫，豈是那麼好打發的？如今，我都送上門來了，你不要也得要啊，娘子。”
    紅了臉：“我·····我······”
    唇遊離到了耳邊，不懷好意低笑道：“娘子，你讓為夫淋了雨，該罰······”
    雙眼迷離：“罰什麼······”
    “罰你許我一個，洞房花燭······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