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臨閣。
    室內的布置也十分精巧，由一張紫灰色的帳子將裏外隔開，上麵的流蘇隨意垂下。外間設有一張花梨大理石的書台，上麵擺設這一方硯台，筆架上掛著數十支毛筆，一盞碧玉手柄的紙燈正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兩旁是木製書架，一個上麵擺著玉石，銅器，瓷器，大小不一，十分精巧。另外一個則擺著各類書籍，從傳記野史到詩詞樂賦，一一俱全。
    內間則是一張掛著米色絲帳的大床，旁邊立著一個屏風，上麵是針繡的仕女圖。
    不用多想，從如此華麗的裝潢也可以看出這是客棧裏上房。什麼時候，我竟學會了這樣的手段，但是我不是這裏的人，或許在某一天就會消失。沒有牽扯，便是最好的選擇。
    “寶寶，隻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好了。”或許，不是這個孩子需要她，恰恰相反，是她，需要這個孩子…或許這是證明她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必要了。
    初晴上路的時候，是徐掌櫃來送的。說是歐陽有要事在身，一早便已經離開。其實不要見到他最好，畢竟，這個人在她需要的時候幫過她，昨日如此傷他實在是無奈。初晴明白那個歐陽眼裏的是什麼，愛戀也好，一時糊塗也罷，她避開的不隻是那個眼神，更是不需要這份感情。再世為人，十七歲踏足社會的經曆，愛情二字或許她還能夠相信，但已經沒有了那種衝動。
    “駕。”馬車漸漸消失成了一個黑點。
    男子走了出來，注視著那條街道很久很久。
    徐玄看了一眼，獨自留下了歐陽一人。自古以來，情字最傷人，男人隻有放下兒女私情，方可成大事。
    “姐姐，昨日我跟你說的事你覺得怎樣。”芍藥一邊逗著嬰兒，一邊問初晴。
    “什麼事？”這丫頭，昨天有說過什麼事情嗎，她怎麼不記得了。
    “姐姐。”芍藥哀怨地看了初晴一眼，“我是說給寶寶起名的事，叫明惜，姐姐，覺得如何。”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這孩子畢竟是初晴收留的，起名字的事情確實也輪不到她，不過看著這孩子骨溜溜的大眼睛，她就忍不住想到了這個名字。
    “明惜…是個好名字。”初晴思索了一會，點頭道。不過也不忘了挖苦這個丫頭，“不過不知道是誰說帶上這個孩子是大大的不好，我覺得要不還是不要帶著他好了。”初晴蹙著眉頭，假裝正經地說。
    “姐姐…”
    這丫頭，果然是個有趣的人兒，她可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
    “不是啊，萬一他娘親找上門來，這可如何是好啊。到時候我們不是白養了這個孩子。”
    芍藥輕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好啦好啦。我不過是隨便說幾句，你就生氣了。那天你可說得比我嚴重多了，我還不是沒說什麼。”見好就收，萬一芍藥真的生氣了，她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事實上，帶上這個孩子，後來她確實發現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昨夜明惜嚎啕大哭，她又是抱又是哄，卻還是止不住他的哭聲。還是芍藥在隔壁聽到聲音，放不下心過來看看。芍藥雖然年紀跟她不差上下，但是帶孩子的事情看起來很熟悉。她看了看包裹著孩子的棉布，然後對初晴說，“孩子大概是餓了。”
    這可好，她根本不記得孩子要吃奶的事情。這大半夜的，去哪裏找個奶娘。後來，還是徐掌櫃有辦法，居然真的找了個奶娘過來。不過，臨走之前徐掌櫃告訴她，那個奶娘其實是他的夫人，實在是尷尬。
    “芍藥，你知不知道哪些民風淳樸，又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們先找個近一點的地方落腳，以後還得給明惜找個奶娘。”哎，不知道何伯給了多少盤纏，又要找個地方住，做點小生意，還要請個奶娘，那些錢都不知道夠不夠用。
    “奶娘？幹嘛要找奶娘。”芍藥一臉疑惑。
    初晴死死地看著芍藥，臉慢慢紅了起來。這丫頭看起來不像是在耍她，該不是認真的吧。幹嘛明知故問啊。“你，你說我們兩個姑娘家的，哪裏，哪裏能，喂明惜啊。”
    “哈哈哈哈。”芍藥抱著明惜笑得花枝亂墜，“你你。姐姐你實在太有趣了。”
    這次換成了初晴一頭霧水了。
    “芍藥，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不要找奶娘的話明惜怎麼吃奶呢。”
    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剛才她還在耍芍藥，這不，報應就來了，馬上就被芍藥取笑了。
    “姐姐，誰說明惜要吃奶的。該不會，”芍藥差點又笑了出來，在初晴那個‘你敢笑就死定了’的眼神下馬上坐正了身體，一臉平靜地解釋道，“我昨天本來是去找徐掌櫃，讓他準備點米湯的。他後來知道是明惜餓了，便叫徐夫人去喂，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快就答應了。沒想到，姐姐你卻誤會了。”
    “不過，姐姐，你也真是的。要是明惜給你養啊，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養得了呢。”初晴自知理虧，也就保持沉默。芍藥啊，原來你也不是我想的這麼單純的孩子，我不就是耍了你一下嘛，你也要報複回來啊。今後的生活，真讓人頭痛啊。
    “對了，姐姐。今日我找徐掌櫃，要把房錢付他的時候，他不肯收。說是歐陽公子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也罷，她也猜到徐掌櫃不會收錢的。不過她欠歐陽的情就又多了一分。
    “芍藥，何伯給我們準備了多少盤纏。”拿到包裹之後，就一直是芍藥在保管，她也不知道那裏麵裝了多少錢。把包裹放在那裏，其實初晴也是有目的的。她想要看看芍藥會不會拿著包裹跑了，留下她一個人。當然初晴也有留後路，她一早就在身上帶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還有一些首飾，那要是芍藥跑了，她還能有些錢防身。如果芍藥沒跑，她隻能說自己小人之心了。
    “那姐姐你先抱著明惜，我還沒細數過呢。”
    芍藥把包裹打開，裏麵有個小布袋裝著一些碎銀，芍藥倒出來數了數，又從衣服裏翻出一疊銀票，有十來張。數完之後芍藥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姐，姐姐，有十萬兩銀票，五十兩碎銀。”
    從芍藥的表情，初晴就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不過要買房子，做生意，處處都要用到錢。多一點自然是好，隻是楊老爺的這份恩情，她不知道如何回報。
    “芍藥，把東西都收好了吧。錢財不可露白。”
    “姐姐，這些銀票你還是自己收好吧，放在芍藥這裏不合適。”
    這個芍藥，果然還是很忠誠。
    “沒有什麼合不合適的。難不成你還會扔下姐姐跑了。”初晴假裝生氣道。
    “妹妹不敢。”芍藥伏在地上。姐姐對她這麼好，不單沒有小姐的架子，還那麼信任她。她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芍藥自然不知道初晴的小心思，其實初晴當時認她妹妹，除了是因為她不喜歡這種等級關係，但是最重要的是，她要收買芍藥的心。
    是的，她在二十一世紀也不過21歲。但是她不是那些大學生，不是被保護在溫室的花朵。她已經步入了社會，已經在職場打拚了幾年，雖然沒有練就出一身銅皮鐵骨，但也絕對不是那麼單純。她是善良，但是那是建立在對自己沒有威脅之上。
    對芍藥，她也隻能以後好好補償了，初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馬車還在駛進，車內的空氣突然讓初晴覺得有些窒息，忍不住掀起簾子，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楊初晴，你變了嗎。
    或許變了。十七歲之後，你就注定要變了。
    芍藥，木頭，都不知道車內這個女子此時懷著如何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