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水從頭澆下，頓時小野貓成了落湯雞，濕漉漉地在微涼的三月天裏瑟瑟地打顫。礙於塞住了嘴，隻得睜著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搬著板凳坐在浴缸對麵的菲碧。
    撤去外衫的菲碧，隻著荷葉邊的白衣，金絲馬甲敞開了口，慵懶的掛在身上。老神自在地翹著二郎腿在她的麵前喝著熱茶。
    望著她手裏冒著熱氣的茶碗，女孩恨不能衝上去將她撕碎。偏偏卻又被人綁在木桶上，捆住了手腳不能動彈。
    菲碧笑得像隻狐狸，眼兒眯成彎月，淡淡地吹著手裏的熱氣：
    “想好了嗎？乖乖的，我就給你加熱水，不聽話，我就繼續讓多爾婆婆上涼水。這三月的天洗涼水澡，嘖嘖，確實有點冷了……”
    一邊說一邊繪聲繪色地歎息搖頭。女孩氣得隻想大叫，礙於被封的嘴隻能發出嗚嗚地聲響。
    “什麼？”菲碧挑眉，故作聽不懂抗議，“哎呀！這樣說話很費勁對不對。那，我現在將你嘴裏的布絹取走，你隻要保證不大喊大叫；我就不會再給你塞回去……”
    說著，傾身向前作勢要取走布絹。才剛掙脫，女孩就發出殺豬般的嘶吼：
    “你這個女魔頭，我要殺了你……嗚嗚……“
    菲碧迅速地又將布塞了回去，冰冷劃過唇角，眼神示意身旁提著木桶的多爾婆婆。
    咣當——
    又是一捅涼水，順頭澆下。女孩頃時安靜下來，不停戰栗的身子，配上那雙燃燒著委屈與怒火的眸子，控訴著菲碧的暴力。
    菲碧看在眼裏，微微笑了。點頭示意多爾婆婆停手。多爾婆婆倒是不甚滿意，皺著眉頭提醒她家“溫良”的小姐：
    “這樣不行！小姐，外麵的野小孩就得拿皮鞭抽著才老實。這樣的懲罰太輕了，怎麼訓得好。做下人就要做下人的規矩，怎能滿嘴的惡言忤逆主人……”
    “婆婆——”菲碧笑著打斷忠心耿耿地老仆人的碎碎念，無奈地接過她手裏的木桶，解釋道，“我不是要收她做下人的，她是我朋友。”
    “朋友？！”老人家詫異地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髒兮兮地小人兒，最後將目光落回自家小姐身上，“小姐，不是什麼人都能做朋友的，這……”
    人心險惡，小姐怎麼隨隨便便就將一個小乞丐拐回來掏心掏肺的，何況人家還一臉不願意的樣子。她家小姐可是達克斯家的掌上明珠，多少人排隊等著當她的朋友都來不及，何需這般……
    發現多爾婆婆還要繼續絮叨，菲碧趕緊推搡著讓她回屋休息，這位老人家要是固執起來，她怕是今晚就要報銷了。
    關上門，轉臉回身，木盆裏的小人眼裏已沒了氣焰，神情複雜地凝望她。菲碧倒也沒覺得有什麼，走上前去，撈起一瓢熱水加入冰冷的木盆內。秀美白皙的肌膚與小乞丐髒兮兮滿身汙垢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反差。女孩盯著她出神，便也沒有發出聲音。菲碧也不多話，一瓢一瓢地添著水，直到溫熱為止。
    大功告成，她頗有成就感地拍了拍手，揚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好了！我現在去給你找點東西吃。你乖乖地把澡洗了。”
    說完放下簾子就要出門，內裏卻傳來女孩的嗚嗚聲。她疑惑地探頭進來：
    “怎麼了，有話要說？”
    女孩睜著水汪汪地眼睛，持續嗚嗚。
    “那，有言在先，你保證不許亂喊。把我老哥吵醒了，咱倆都得倒黴。同意麼？”
    菲碧想了想，選擇信任她。女孩眨了眨眼，點頭算是答應。
    撤去了布絹，女孩立即撅嘴控訴，不過這次聲音倒是壓低不少：
    “你不給我解開，我怎麼洗澡？！”
    菲碧被她說得一愣，點頭笑了：
    “說得也是——”
    “你不怕我跑了？”
    鬆綁的時候，女孩仰起臉，充滿好奇地問。
    “不怕！”菲碧胸有成竹。
    “為什麼？”
    “要是個聰明人，最起碼知道先填飽肚子，再計劃逃跑。力氣大了，機會總會大一點……”她衝她挑眉，“況且，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沒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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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看出來我不想跑？！”
    女孩一邊吞咽著手中的麵包，一邊大口地喝著湯；抽空還不忘朝對桌的菲碧提問。經過一番整理後，顯露出小女孩的嬌俏模樣，麥色的肌膚配上深棕色的發，可惜營養不良導致骨瘦如柴了些，要是再過幾年，定然活脫脫一位可人。
    “你叫什麼？”菲碧避而不答，反問回去。
    女孩凝視她幾秒，軟化在那似笑非笑地目光裏。撇了撇嘴答道：
    “潼恩•費雷德——”
    “你好！”菲碧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伸出手與她朝下一個麵包進攻的手掌交握，“我叫菲碧•達克斯，請多指教！”
    “達……”聽完她的自報家門，潼恩的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你是……”
    “對！我是。”菲碧笑著麵對她的結巴，點了點頭。
    “可是你，為何一身男人裝扮？”
    她恍惚見到她身著男裝的模樣，不對，不是恍惚，對麵的人現在就是穿著騎士的衣服，毫不淑女地坐在她麵前。女騎士她是見過的，但是像這樣完全不顧形象、剪著一頭短發身著男子裝束，倒是頭次遇見。
    “因為……因為這個身份令我討厭！”菲碧扯出一抹笑容，深瞳裏沒有悲喜。
    潼恩愣愣地盯了她幾秒，翻了個白眼，繼續向食物進攻：
    “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放著錦衣玉食不懂享受，非要跑去充當小廝、隨侍。上流社會的人，果然都是腦子有病的笨蛋！”
    “嗬嗬！”她被她罵得樂開懷，拖著腮，望著她吃飯。
    倏地，潼恩啃麵包的手一頓，抬起頭來，碧波裏掛上警惕地信號：
    “這麼大一個秘密，你幹嘛要告訴我？！”
    “我喜歡你唄！”菲碧笑容不變，眼底卻閃爍著晶光。
    “我呸！“對方抖掉一身的雞皮個疙瘩。
    菲碧見此，笑容更加燦爛，她真是越來越喜歡眼前的女孩了。
    “你多大了？”
    “十二。”
    “哦！比我小三歲呢！叫聲姐姐來聽聽——”
    潼恩不領情，給了她大大地一個白眼：
    “省省吧你！想一頓飯一個澡就收買我，沒門！小爺我可是很有原則的。”
    “喔？是嘛！”菲碧慵懶地回應，打了個哈欠。指了指地上臨時攤開的地鋪對她道，“我困了，先去睡了。你今晚先跟這裏湊合一下吧！明天我讓多爾婆婆給你騰個屋子。”
    說著起身，脫衣，上床；動作絲毫沒有半點拘謹，稀疏平常。反而令潼恩傻了眼，呆滯地杵在座位上。
    臨了，闔上被褥之際，菲碧探出個腦袋，狡黠一笑：
    “忘了說，我的東西你隨意，不過我的屋子裏沒什麼珠寶首飾。絕大多數都被我變賣了。你要知道對一個沒落貴族來說，生活不容易。不過……”
    黝黑的目光似有若無地瞄了一眼梳妝台的抽屜，微微一笑，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道了聲晚安，就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