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碧自學院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到地平線上了，紫紅色的霞光照耀得整片天空猶如火燒一般絢爛。
    拐出大門，正巧撞上立在鐵門旁探著頭到處張望的卡列。明明身高膀壯卻仍然猛力地踮起腳尖，菲碧見著他焦躁地模樣，不由得譏笑：
    “這是等誰呢？急成這個樣子。”
    聽到聲音，卡列先是詫異，小心翼翼地觀測菲碧的臉色，目光似有若無地瞟了瞟她來時的方向，惶遽忐忑地道：
    “我看到榜單了，所以……”
    “在等我？”
    菲碧搶白，換來對方頻頻點頭。
    “你怕我沮喪？”
    卡列繼續點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一雙眼睛謹慎地自她臉上打了個轉，最後在那溫暖的笑容裏，卸下了緊張；憋出話語安慰她：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是說了麼，咱們明年再來。一定會中的……”
    “誰說我沒考上了？！”
    菲碧好笑地斜睨他，打斷他即將開閘的滔滔口水。輕彈手指觸上胸前的雄鷹胸章，令那黃金的盾牌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卡列蹙眉，雖然都是學院的標識，這一枚卻與他前胸的獵狼不同。
    “助教。我有幸拜在艾倫魔導士門下！”
    菲碧消瘦的臉龐上掛滿了絢爛的微笑，猶如月夜之輝芒，惹得卡列片刻地恍惚。
    回神之時，給了她一個結實的擁抱，反而將那消瘦的少年嚇了一跳。卡列仗著自己的個頭，狠狠地拍著她的肩膀，哈哈地笑著：
    “有你的，小子！沒想到，真沒想到……”
    卡列一邊說，一邊露出讚歎地喜悅，鬧得菲碧竟有些不好意思。掙紮著推開對方站穩身子，但聞對方一拍胸膛，豪爽大方地道：
    “走！我們大吃一頓去，我請客！”
    就這樣，菲碧被卡列半推半就得拉到城裏一家有名的餐館。說餐館有些敷衍，酒館倒還確切些。
    酒館很難找，在深巷裏拐了幾個彎，走到盡處才駐足。屋外的寂靜與木門猝然開敞瞬間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擠擠嚷嚷地噪音伴隨著杯盤撞擊的輕快樂曲，鑽進菲碧的耳膜。卡列的說話聲變得渺茫，混在嘈雜的背景裏，流逝無蹤。
    她聽不清楚，也不深究。緊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在搖搖欲墜的食物中，躲避喝多了到處亂撞的酒鬼。最後，在終於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裏找到了空隙。
    “呼——”
    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環境，菲碧長長地籲出口氣。相比卡列的遊刃有餘，她這個新手儼然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卡列堆上笑意地望了她一眼，招來夥計點菜。當然，麥酒是必不可少的。
    “來——”卡列將酒杯舉過頭頂，瀟灑快意，“為了你能夠進入聖光，幹杯！”
    “不！是為了我們能夠進入聖光幹杯！”
    酒精令菲碧的蒼白的臉色添上紅潤的光彩，一雙星眸顧盼生輝，閃爍著瑩瑩的光芒。
    “卡列大哥，真高興能夠認識你。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喔！”
    她的真誠感染了對方，卡列豪邁地一拍胸膛：
    “那當然，小弟的事情自然就是大哥的。今後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嗬嗬！說得好！幹杯！”
    “幹杯！”
    甘甜中混著陣陣苦澀的麥酒下肚，兩位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愜意與滿足。幾杯濁酒下肚，菲碧借著酒意，聊了起來：
    “大哥這等雄才進入聖光，可是為了參軍嗎？”
    “那當然！哪個好漢不想加入皇家軍團，混出點名堂來。聖光對於我們這樣的平民來講，可是最好的跳板。菲爾老弟，咱們一起努力。等到年末時候去參選，聖光的學生怎麼也會是個少尉。到時並肩作戰，一起去打魔軍，你說好不好？！”
    菲碧附和著笑笑，看不出來他還挺有野心。不過出人頭地乃人之常理，以卡列的好身手，運氣好的話，將來必定不輸於魁北獅團團長——斯坦福•哈德遜。
    喝著麥酒，吃著店家特惠的海鮮焗麵，聽卡列吹牛；令菲碧的心情格外得好。
    當然，假如能夠忽略前方十點鍾方向傳遞過來的審視目光，就更加完美了。想到著，她不自覺地揚了揚唇角。對方卻以為是另一種訊號，霍地自座位上站起身來，緩緩來到近前。
    哎！菲碧暗自歎了口氣，麻煩天天有，快樂總是短暫的。
    來人一席玄色寬袍鬥篷，簡單的墨綠靴子，看起來結實舒適，是旅行者常有的裝束。比一般人都要纖瘦的高挑身材配上他那略顯蒼白的膚色，不難猜出來者的身份。
    “你好！精靈先生——”菲碧語氣熟絡地朝來人打招呼。
    “威廉•溫迪亞格拉，半精靈。”男子禮貌性的頷首，作自我介紹，順便糾正菲碧的用詞。
    “嗬嗬！你現在在人類的國土上，對於我來說，你就代表那美麗的種族。”
    菲碧溫和地報以微笑，客氣得示意他入座。威廉屬於精靈的眉眼如絲般嫵媚，卻透著複雜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住與他說話的少年。
    他搞不懂眼前的人，當不用念咒就澎湃洶湧的風自他身邊旋舞之際，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遇到了同類。也許，菲碧隻是看起來特征不明顯。在他幾百年的遊曆生活中，也曾遇到趨近於人類外麵的混血精靈。他曾這樣試圖替他辯解，可貌似他搞錯了……
    “對於混血來說，我們是被拋棄的種族。人類認為我們是精靈，而精靈卻不承認我們的存在。他們認為，與人類私通是一種恥辱……”
    “對不起……”
    沒想到碰觸到對方的禁忌，菲碧慌忙道歉。混血精靈在書麵上的介紹少得可憐，官方沒有作出具體的敘述，或許因為那是人類所編篡的曆史。
    “沒有關係，”威廉無所謂地衝她擺了擺手，似乎已經習慣了，“我原本以為你也是混血，你是麼？”
    他依然不死心，希望菲碧給予他一個準確的答案。
    “嗬嗬！”菲碧笑了笑，“我今年十五歲，要是混血的話恐怕應該是一副嬰兒狀態吧！不過，我很高興你將我納入你的同類，這說明我俊帥雋美。”
    說到此處，威廉不由得失落，幹笑了幾聲，沉默地喝酒。卡列卻哪裏見得高亢地氣氛被破壞，笑著糗她：
    “嗬嗬！少臭美了，又不是女孩子，男子漢靠臉蛋過活？！我們靠得是拳頭——”
    “切！紳士當然要擁有完美的一切，包括外表。這樣我才能博得淑女的傾慕……”她不服地回擊。
    兩人的幽默成功化解了晦暗的氣氛，卡列酒喝得格外盡興，玩笑也開得肆無忌憚起來：
    “是啊！不但博得了淑女的親昵，也有不少像雷哲•金這樣的溫柔紳士……”
    一擊就觸到了菲碧的死穴，臉騰地漲紅，百口莫辯。這副小女孩模樣換得卡列更加放肆，哈哈地大笑起來。
    聞此，沉默的威廉感興趣地提起精神：
    “哦？菲爾認識雷哲大人？”
    “大人？”菲碧疑惑地挑眉，睨了他一眼裝扮，了悟地點了點頭，解釋，“嗯！在下是他的貼身侍從。”
    “原來……”聽到雷哲•金的名號，威廉立即來了精神。
    菲碧暢然，說到底她的哥哥怎麼也是大陸的名人，雖然在她看來平凡無奇，除了會泡妞、吃得多，沒有什麼拿得上台麵可以說到的優點。不過，悄無聲息的探聽本領，的確無人能及。不枉他被稱為鬼城第一把交椅。
    看來，這位半精靈也是金氏的崇拜者，菲碧但笑不語。
    “老弟，我欠你一次。”威廉指了指她肩頭的刀傷，麵露愧疚。
    “嗬！這算什麼，刀劍相向，磕磕碰碰總免不了的……”
    她本想客氣地糊弄過去，對方卻堅持。威廉認真地一拍她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自懷裏掏出一枚雕刻奇特的金幣，交給她：
    “這是我溫迪亞格拉氏族的信物，拿著它來城東角的旅館來找我，我定幫你……”
    說完，便起身拍了拍在座二位的肩膀，招來夥計將酒錢一並付了。轉身離開。
    把玩著手中的金幣，菲碧不禁好笑地自言自語：
    “這人真怪，明明是個旅行者，又將家族金幣作為許諾。這要是等到我真有事情跑去拜托他了，他走了，那豈不很尷尬……”
    卡列掃了她一眼，琥珀色眼眸裏投射出無可救藥地神情：
    “這枚金幣是鬼城氏族的象征，精靈又是最信守承諾的種族。他給了你，就表示他不會離開這座城市。直到他完成了他的諾言。老弟，你交到好運氣了呢！”
    “啊！這樣啊……”
    眨了眨眼睛，沒想到一道傷口竟換來一個承諾，看來她的刀子沒有白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