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學院的核心魔導士親自前來迎接，下官何等榮幸——”
    伴隨著說話聲，車門自內打開，迎麵走下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三十開外，淺棕色長發規整的束在腦後。深邃的墨綠眼眸透著寒冰似的輕蔑，與他恭敬的語氣天差地別。半點沒有因眼前艾倫•法爾科索的出現而減少分毫。
    人群裏傳來交頭接耳的私語，有些人開始對他不恭的態度指指點點。卻接觸到男人鷹鷲的目光又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這些細微動作沒有給艾倫•法爾科索帶來絲毫影響。溫潤的笑容和煦如春風，但聽下文。
    “今日是舍妹的入學日，下官陪舍妹等得久了些，還望大師見諒。”
    提到妹妹，男子的語氣不由得緩和許多。話語裏隱藏著寵溺，令他冰鷙的氣場淡去許多。艾倫感覺到他情緒上的變化，微笑不語。緊跟著，車內一抹鵝黃身影，探出頭來，清脆的聲音好似午後嬌豔的花兒：
    “微安•波林，見過大人。”
    嬌嬌弱弱，幾分柔美動人的婉約，幾分俏麗的頑皮。臨了還不忘朝她的兄長可愛的吐了吐舌頭。這不文雅的動作立即招來無奈地歎息。微安淺棕色的眼眸狡黠地扇動，平添幾許惹人憐愛的純淨。
    “原來是波林家的千金，幸會幸會。”艾倫紳士地朝淑女頷首，麵露疑惑，“小姐是來報名的？”
    聞此，波林子爵厭惡地掃了一眼四野，點了點頭：
    “是。從早上一直等到現在。伊恩殿下何時能夠意識到，他那洶湧澎湃的善心，總會給別人帶來數不勝數的麻煩……”
    那語氣仿佛在將漫長等待的過錯，歸咎於這裏的眾人。藐視的目光裏蓄滿了赤裸裸的鄙夷。
    艾倫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波林子爵的抱怨；四周眾人的敢怒不敢言的憤恨，這些好似都與他無關。依舊是溫潤如玉的語氣，淡然從容地打著官話，卻又小心地掩藏在刻意地討好之後：
    “微安小姐何必要排隊參加考試，您的法力早已享譽帝國！我想我的導師一定願意親自見見您的。那些元老們要是知道小姐要來，定是將你當作最新的寵物，研究個徹底。恐怕你連分院的都不一定能夠見到，就直接被那個老頭當作學徒帶走。到時候，可不要抱怨天天對著個老頭，而失去被騎士簇擁的美好生活喔！”
    艾倫的話成功將子爵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化解了子爵帶來的陰霾氣息。他晶瑩剔透的眼睛落在微安身上，仿佛她才是今日的主角。而馬車旁的立著的二人，不過是不入眼的一場是非。
    這令微安的心情愉悅，先是白皙的臉頰染上嬌豔的粉紅，眼睛明亮；隨後聽到尾聲，不由得又柳眉微蹙，擔憂起來：
    “不會吧，那怎麼辦？”微安想到什麼困惑地側頭，“不對啊！艾倫法師才是那些老頭手心裏的寶吧！不行，我還是不要進去了，你巴不得找個墊背的。我這不是自己往坑裏跳麼？哥哥，我還是另投它處吧。法師大人，你就當沒看到我……”
    小女孩緊張地喃喃自語，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閃耀如星辰。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都賦予與她，猶似公主一般絢爛奪目。
    “哈哈！我的小公主！你是家族的驕傲，也是帝國的驕傲。除了聖光還有哪裏能夠配得上你。我相信，艾倫法師也不會令你陷入枯燥無味的糟老頭群中。會有紳士挺身而出來營救你這樣美麗的公主……”
    艾倫的話明顯對於兄妹倆都很受用，波林子爵的陰沉一掃而空，攬過妹妹的腰身，將她送回馬車裏，溫柔地哄著，艾倫也被邀請踏上了馬車。
    一切就這樣在三言兩語中化解，淡忘。不再有人記得馬車滯留的原因，惹事的小乞丐不知何時緩過神來，掙開大個子的臂彎消失在廣場的人海裏，廣場的隊伍再次恢複了秩序。這場鬧劇便在艾倫三言兩語之間平息。
    沒有人留意到人群裏有一位女扮男裝的少年，當微安•波林出現的刹那眼底突然出現的陰霾；也不曾有人注意方才逞英雄的少年尷尬地走回隊伍。
    緣起緣落不過眨眼，馬車遠走，圍觀者隻記得微安小姐令人又愛又妒的動人模樣。卻忽略了艾倫湊巧的出現，有意無意地化解了這場有可能上升到政治立場的紛爭。
    一直以來，波林家族就與二殿下伊恩處於政治對立。以至於菲碧一度懷疑，伊恩是為了抗擊波林家族刻意拉攏旗鼓相當的達克斯家族。別看達克斯家人丁稀薄，沒有波林家的高產，但就算僅僅是安若•達克斯，愛麗絲•蒂亞這兩位重量級人物，就足矣壓製住波林。可惜，現在二人雙雙失蹤，隻剩下扶不上台麵的菲碧。難怪伊恩此時恨不得將她這個拖油瓶一腳蹬開，挽回一些白惡化的局麵。
    而剛剛波林子爵骨頭裏挑刺的行為，以及法爾科索魔導士刻意緩解緊張的局麵，顯然艾倫•法爾科索是二殿下派係的錯不了了。
    望著馬車離去的背影，菲碧似笑非笑。眼神瞟見方才見義勇為衝去人群的大哥，頗為尷尬地朝她走來，窘迫的饒了饒頭：
    “本來還想詢問他是不是遇到麻煩，沒想到讓他給跑了——”
    原來，那小乞丐見勢頭已去，趁人不注意竄入了人群，幾下就消失無蹤了。
    “或許他有急事也不一定……”
    菲碧莞爾微笑，不由得地安慰對方。
    有一種人，無條件地朝別人伸出援手。就算挫敗，也不會打消那片善良的好意；另一種人，掛著偽善的笑容，接近別人為了換得利益上的好處，一旦無用，即刻翻臉。大個子顯然屬於前者。
    大個子點點頭，甚覺菲碧說的有理。轉臉又恢複了樂觀的神情，朝他伸出了右手：
    “卡列•霍爾莫，認識一下！”
    卡列的笑容純淨的宛如新生的嬰兒，陽光下明媚無比。他的個子很高，足足高出菲碧一個頭有餘，褐色的柔軟短發，淩亂卻不失瀟灑。琥珀色的眼眸晶瑩剔透亦如此人的胸襟，仿佛不曾沾染上世俗的煩憂。
    菲碧被他的笑容感染，伸出手與其相握。報出自己名字之時恍惚了一下，話音中捎帶著細微不可察的停頓：
    “菲爾•金……”
    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人逐漸熟絡起來。而隊伍以其緩慢的速度前進，總算在下午三點左右，輪到了他們登記注冊。
    前台的書記員，詢問了兩人的姓名，做了記錄。公式化地誦讀規章：
    “每人繳納五十枚銀幣，如未被錄取，會在考試結束後歸還半數的費用。”
    “這一天少說也有幾千人參加考試。每人吞掉二十五枚銀幣。相當賺錢的行業啊！”
    單細胞的卡列完全不懂婉轉，喃喃地感歎。
    像聖光這種學院，每年從入學考試中撈得大把的經費是一定的。書記員一臉漠然地麵朝他二人，一副愛交不交，不交請走的模樣。眼神還有意無意地瞟向後麵的隊伍，期盼的嘴臉就差高聲吼出：沒錢趕緊滾蛋，別跟這裏磨蹭。
    安靜地站在卡列身旁的菲碧一臉無奈，沉默地自衣兜裏掏出一個金幣。卡列見此也隻好閉上嘴巴，自衣兜裏一陣摸索起來。
    許久，書記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卡列的表情也逐漸僵硬。
    “怎麼了？”菲碧漸漸覺得不太對勁。
    高個子少年的臉慍怒地扭曲，狠狠地從牙齒縫裏擠出聲音：
    “那個小鬼，是個偷！”
    菲碧這才去思忖剛剛的場景，小乞丐神色匆匆地模樣流轉過腦海，頓時明白了他急於逃竄的初衷。誰說好心一定有好報，這便是典型事例。
    “難怪他逃得那麼快，原來是連你的那份也一並順走……”菲碧恍然地睜大眼。
    卡列滿腔的鬱悶卻無處發泄，遺憾地歎息：
    “我看我還是明年再來好了！”
    “啊！就這樣走了，一年就這麼一次機會啊！”菲碧驚訝的同時卻為他可惜。
    卡列卻不以為意，仿佛沒有什麼煩惱可以擊倒他。轉臉笑容又如朝陽般明媚，好爽地一拍菲碧的肩頭：
    “興許明年你就是我學長了！考試加油！”
    說著，一揮手朝她道別，瀟灑地背起背包，轉身就走。
    遺憾劃過菲碧的心頭，她從未想過要去幫助別人，也從未自己交到一位平民的朋友。或許幾年以後，他將是一名叱吒大陸的武者，可惜卻因為救了一個乞丐，而改變了命運。也許她可以為他做點什麼。
    “一個金幣，我們兩人份！”
    金燦燦的金幣在空中上打個旋，優雅如飄落的葉片，漂亮地墜落桌麵。她轉身拉住他：
    “你不用走！我替你出。”
    被拽住胳膊的卡列詫異地回眸，目光自金幣上轉到菲碧的眼眸。掩去了笑容：
    “五十枚銀幣不是小數目，相當於一個平民半年的收入。你我素未謀麵，我不能欠你這麼多……”
    “誰說我們素未謀麵？！”菲碧唇角微揚，墨瞳裏彙上狡黠的光，揚了揚剛剛相握的手掌，“我們互換過姓名，便是朋友了。忘了麼？”
    菲碧溫暖的墨瞳裏晶瑩閃亮，卡列不由得怔滯，迷失在對方黝黑的眼眸中。
    “你不怕我是騙你的？”
    菲碧微揚嘴角，滿眼皆是無畏：
    “如果你真是個騙子，那麼我也做一回沒好報的好人。我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
    似有光籠罩在菲碧月白色的臉龐上，黑眸裏的星芒恰如夢境。卡列呆呆地愣了幾秒，她溫暖的話音打動他，爽朗的笑容又回來了，豪氣風發一把摟過菲碧的肩，高聲笑道：
    “好！好兄弟，這次帝都沒白來，就算失敗了我也值了！既然你信任我，那全當你借我的，我自慢慢還給你……”
    借而有還，不貪圖小便宜。菲碧對他的好感又增加幾分。一下子爽快地應聲：
    “好！就這麼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