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你最信任的人都在算計你更令人崩潰絕望的事？
    妺雅後麵說的什麼，公子已經聽不清，所有的力氣都在那一刻被抽空吸幹，顫抖地蜷縮著，極力忍耐直至公主她們離開。
    他踉踉蹌蹌，清醒著絕望。
    一路跌跌撞撞。
    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的西苑。
    刻骨銘心，噬骨撓心也不過如此。
    關於他的一切，秦暔竟算得恰到好處。
    表麵上每一次的關懷備至，實則防備至此，竟那麼怕，有一天他會對付他！
    嗬，說起來，他一直是不曾完全信任過他的。
    他失憶後公子第一次出現在他麵前，他就表現出難掩的不屑與不耐；接下來更甚，暴戾和狠絕在他身上一覽無餘，對他也是處處針鋒相對，似是莫名的恨他入骨；再後來，他做的稍有不妥就狠言相逼，最是無情之極，更沒有一處顯現出昔日的溫和和深情。那時他以為，他隻是暫時忘了他，一直相信著，他必會有想起他的一天。
    然而。
    他終究不是他。
    他隻知道，在他心中，他永遠都是那個嬉皮的侯爺，無論如何變，他還是他。
    可他卻無法知道，失憶後的他，真正是如何想的。
    那日公主以匕首相逼，秦暔卻隻手相護，那一瞬的錯覺還讓他以為，他們已經回到了從前。後來再問他是否懷疑他是殺害青衣凶手時，他竟回答得如此不漏痕跡，隻言公子重要，並不答殺青衣凶手之事。
    那時，他留他在身邊，就是為了他的才智，可以助他成就霸業。
    隻是為了他的霸業。
    而不是，因信他不是凶手。
    到底，他還是不曾信他。
    不曾信過，一絲一毫。
    痛。
    回到西苑，口中就開始不斷湧出絲絲的鮮血，這一次，沒有咳嗽。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有他相伴的朝朝暮暮，到頭來，不過算計一場。
    往事不堪回首。
    正難受之際，聽見秦暔派來的人來尋他，他很想把白日所見告知秦暔，也心知秦暔不久後就將夜襲海轅，可這時的他卻很難再挪動腳步，渾身疲乏，意識不再清醒。隻得稱病不去，也著實是病了。
    果然，心靈的疲憊要比身子的勞累重得多。
    後來就沒聽見什麼聲音了，似是來尋他的那人走了。
    一切，又歸於平靜。
    暮色深重，秋風寒涼。
    深夜中的悲涼延伸得冗長蜿蜒，落寞孤寂。
    這深入骨髓的絕涼，這悲傷綿延不停歇的鮮血，肆意地低落，再無心思想其他了，再也支撐不了了。
    一種強烈的發自內心的無助疲憊襲來，楚汐輕輕闔上了雙眼。
    次日。
    陽光無限好，從窗外透進來斑斑駁駁的光影，又是一天明媚。
    意識，如期而至的恢複。
    恢複意識的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又都回來了。
    楚汐下意識地摸了摸唇角，已經有一絲薄薄的硬硬的痕跡硌著，是已幹涸的血跡，看來，血流是自行停了。
    抬手一看，雙手全是已幹涸的血痕。
    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心酸，他的疲乏，他的無助，他的快樂和悲傷，都在裏麵。
    突然間，他意識到什麼東西，白得過於刺眼。
    再一眼，他怔住了。
    白發！
    隨意散在自己肩頭兩側的頭發，此時已是全白。
    白發？
    楚汐再將後麵的所有頭發撫至前麵，也是一片雪白。
    再拿過銅鏡，隻見鏡中之人，從頭頂到發尾，已沒有一絲是黑發。
    竟然。
    一夜之間，滿頭白發。
    暮來青絲朝成雪。
    看著鏡中蒼白著臉色，一頭白發，一襲白衣的自己，突然間有一瞬的陌生。
    就如，一個妖魅，一個精靈。
    腦海中突然間回想起公主那日說的話：
    如今他已連服了不知多少天藥，毒素可能都積遍全身了吧！哪一天，受到個大的刺激，那便是九死一生……
    秦暔。
    秦暔……
    你……
    心中掠過無限悲慟，如這深秋的天氣，哀愁涼薄了一地。
    楚汐閉上雙眼，無休止地疼痛隨著睫毛微微顫動。
    你送的藥，終致我此般。
    今時的模樣，再不是那般人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