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尾，昭州。
    清晨，陽光直射進來，斑斑駁駁，久違的光線驀地給屋內的人一種劫後餘生的重生感。
    盡管，屋內的人，還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纏滿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白色紗布。
    小麥色的肌膚，光滑而結實的身軀，英俊挺拔的臉龐，迎著陽光，安靜祥和。
    楚汐步履輕盈身子虛弱地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仍在昏睡中的這副模樣的秦暔。
    這次的路途奔波加遇刺，公子雖沒有大病，身子骨看似卻更消瘦了，依舊清臒的身影更顯憔悴，臉色是一如既往的蒼白，如那一襲亙古不變的白衣。
    從那日在馬車上被顛簸震得昏迷過去，也是到今日楚汐才剛剛醒過來。這一醒來，便急忙過來探望秦暔的傷勢。
    他這次是沒受傷，可是秦暔的傷勢卻不小，回想起當日的場景，楚汐心中還是不禁汗顏：若不是秦暔以身相護，自己這副羸弱的身軀，怕是早就撐不住了。
    剛剛進來之前，關於秦暔的傷勢楚汐詢問了一下大夫，大夫說小侯爺的傷雖然多，有的傷口也比較深，卻都不至於威脅到生命，隻需慢慢調理，把傷養好，近兩個月內不動武，便可無甚大礙。
    楚汐走過去，托起秦暔的手腕，為他把起脈來。
    即便有大夫如是說，作為本就精通醫理的公子，怎能不親自了解他的真實狀況？
    脈象平穩而有力，隻是氣息有些弱。
    調理得當，休息得好，就並無大礙。
    楚汐將秦暔的手放進被窩，掖好被子。收回自己的手的時候，一顆心安穩落地。
    陽光照射進來暖暖的，金黃色的光打在秦暔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黃，楚汐瞬間有了一種很神聖的錯覺。似乎，這種明黃，就隻是屬於他的顏色。
    看著麵色祥和地熟睡中的秦暔，楚汐很自然的，輕輕地笑了。
    此時，楊朔走了進來，剛想開口叫喚，但看到公子時，公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秦暔還在休息，示意他不要吵到他了。
    楊朔走近公子，輕聲開口：“公子，聽說你醒了，司馬將領想見你，現在在外麵。”
    楚汐點點頭：“在下馬上出去。”
    楚汐出來的時候，看到司馬長問正在室外來回踱著步。
    “長問！”，公子莞爾。
    “公子！”，司馬長問看了公子一眼，後又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公子：“多謝你此次鼎立相處，辛苦了！”
    司馬長問笑笑搖了搖頭，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般繼續看著自己的鞋子。忽又抬頭問：“公子，小侯爺現在怎麼樣？大夫怎麼說，有沒有大礙？公子的傷勢又如何？”
    一連串，司馬長問問了幾個問題。
    公子微笑：“小侯爺脈象平穩有力，好好休息便無大礙。在下無妨，此次並未受傷。在下與小侯爺得救的經過，仲先生都已經告訴在下了，你冒性命危險帶著小侯爺與在下橫穿淮衛臨川兩地，拖人報信於仲先生派人來接應，當時的情況，也不比我們遇刺那天複雜。大家都平安無事便是最好。”
    司馬長問摸摸頭，欲言又止：“可是…小侯爺的七十風影…”
    公子聽仲僚說了經過，那自然也已知曉小侯爺七十風影全軍覆沒的事。
    公子抬頭看了看遠方，眸中依舊風平浪靜：“七十風影臨危不懼，視死如歸，乃可敬可佩之勇士。小侯爺，會為他們感到驕傲的。”
    “公子，我…我…”，司馬長問吞吞吐吐起來。
    公子平和的目光望進司馬長問的眼裏，聲音平靜帶給人一種很強的鎮定力：“能做到這一步，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
    做得非常好？公子是指我救他們還是…另有所指？難道，公子發現了什麼？司馬長問雙眸有些局促地上下翻看。
    公子的話語又一次傳來：“現在的你很危險，在下會與小侯爺說加派人手保護你。”
    主公訓練出來的血滴子殺手背叛了主公！
    這樣的背叛，沒有人比司馬長問自己更清楚他接下來的處境是如何危機了！
    司馬長問抿了抿唇，不再局促不安：“公子你…已經知道了？”
    楚汐點頭：“武功招式在下不懂，不過那天我們遇刺時，雖然你與那群偷襲的黑衣人打得很激烈，但是在你的意念中，卻並未有殺意，似乎，更像高手切磋。至於打鬥中，你的攻擊招式有沒有殺氣，在下以為，小侯爺會更清楚。”
    言下之意是…小侯爺也心中明了此事？
    司馬長問看著公子，眨了眨眼。
    “至於七十風影，他們是小侯爺的暗衛。雖然也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但是對於他們的技能和特長，在下稍微了解一些，他們中並無人使用爆粉這種殘暴的戰鬥武器。並且，現下爆粉的使用，也隻有在極少數的神秘組織中才得以使用。既是用得人少，便可知，是哪些人在用！”，公子不驕不躁，語氣平和如初，對這些緩緩道來。
    也就是說，他們都…都知道！
    “公子的睿智果然非一般人能敵！我已經知道公子的意圖了，隻是…”，如此一說，司馬長問已然知曉公子的意圖。
    公子：“小侯爺身邊的人，都是自願效勞侯爺。你自然也不例外，我們不會逼你，等你想好後再說為時不晚。相信此時，隻有你自己方才知道，如何做才能保全自己。”
    司馬長問既然可以出手救他們，就說明他已經有一半的心思，是在這邊的，隻是出於某種原因，他不能這麼快的完全歸順於他們，比如親情友情這些可能。根據司馬長問身上的一些特性便可順藤摸瓜地查出一些事情，隻是很多都未浮出水麵，所以，如果他能全盤托出，對於秦暔而言，無疑是一件有利無弊的事。
    那麼，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計，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獲。
    楚汐再次回來看秦暔的時候，秦暔已經醒來坐在床上了。
    “你醒了！”，楚汐邊走近，邊問。
    秦暔溫柔地點頭笑道：“你怎麼樣，楚汐？有受傷嗎？”
    楚汐搖頭：“隻是輕微的頭痛，不礙事，並未受傷。”
    秦暔再次點頭，看著楚汐，像怎麼看都看不厭般：“楚汐，本侯很擔心，你會受傷呢！”
    “小侯爺此次傷口頗多，眾多傷勢較重。隻是都離心髒較遠，不致有性命之憂，假以時日，好好調養，方可痊愈！”
    “那是自然！本侯命硬著呢，沒那麼容易去閻王殿前跑堂！哈哈…”
    “小侯爺心情倒是舒緩…”，楚汐調侃。
    “因為有楚汐在。”
    “…”
    “有楚汐在的時候，本侯的心情一直處於舒緩狀態。”
    楚汐別過臉去，似乎不想跟他糾結這個話題。
    “小侯爺，七十風影…”，再轉過頭，楚汐看著秦暔，稍作停頓後開口：“侯爺的七十風影，無一生還！”
    秦暔收住了笑，微微低下頭，片刻的安靜。
    後又抬起頭，臉上有幾分惋惜之色：“本侯知道了。他們是本侯的勇士，無所畏懼，死得其所。本侯，必定厚葬他們。”
    “代價有些重…”，公子回應地說，“不過，結果較為樂觀。”
    秦暔：“這麼快？”
    楚汐點頭：“這兩天當然不會，他需要時間。這個時間並不會很長。”
    秦暔笑了：“好！這一計，果然有用。這樣一來，很多事，便可水落石出了。”
    他的夢想，他的霸業，是需要很多人犧牲的。這一點，他在最初的時候就已知曉。這一刻，雖然他也為他的七十風影感到惋惜，不過同時也為之前策劃的這一計終有眉目而高興。
    須臾之間，秦暔從腰間拔出一塊玉，被喚作黃泉的玉。
    “小侯爺！”，楚汐一眼認出了黃泉，似乎感覺到了秦暔的歎惋，出聲安慰。
    “楚汐！”，秦暔輕喚，“這塊玉，他叫黃泉。”
    “嗯，在下知道。玉體通透潤澤，此玉雖價值連城，卻主要還是小侯爺調用暗衛風影之時使用！”，同時，楚汐也拿出了自己的那塊碧落，“可如今，風影全軍覆沒，這玉，會不會也失去了他原有的價值？”
    一人手握一隻玉佩，大小適宜，顏色同出一係，還真真是一對。
    秦暔看向楚汐，雙眸深邃而有神，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不會！”
    他原有的價值並非在於可以調用風影，而是…
    碧落和黃泉，這兩塊玉，是一對。
    且，彼此通靈。就如，現在的我們一樣。
    楚汐啊楚汐，現在你我二人各執一塊，即便沒了風影又怎麼樣？這兩塊玉，依然是一對。
    楚汐，這兩塊玉，是一對呢。
    楚汐，本侯的心意，你可懂？
    秦暔微微地閉上眼睛，輕輕地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