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月的天氣，不如當初來雪山時的寒冷，沒了那份空靈清淡的透徹，也少了那抹冰清皚皚的靈傑。既無冰枝的點綴，也無白雪的映襯，有的，隻是那青色的山頭，浩大遙遠蜿蜒連綿的山脈。
    秦暔和楚汐一墨一素兩個身影沿著當初他們一同去往清竹小樓的路前行著，再次走這條路的時候，情形卻已經是完全不一樣了。他剛遇到他的那時，他驚才絕豔，睿智聰穎；他溫文爾雅，霸氣從容，於這冰天雪地間執子對弈，以棋子喻之，大談天下之誌。
    時隔三年，再回到雪山，竟是國難當頭之時，他也已跟隨他有三年之久。此時的雪山，似乎都不再冰清玉潔，不歡樂，也不輕靈，多了幾分蒼翠之色，也似是，多了幾分哀涼。國恨家難，是人，都放不下這愁。
    三月，畢竟是在深山中，天氣並沒有真正的溫暖下來，偶爾吹過的風裏涼意中伴著一絲寒意。楚汐靜靜的跟在秦暔身後，兩人以平常的速度向前走著，都沒說話。
    越往裏走，越冷了，畢竟是快要夜幕即將降臨的時候，而楚汐依然隻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衫。走著走著，楚汐突然間覺得胸悶，頭暈，瞬間呼吸不暢，腳步便慢慢的緩了下來。再往前走，似乎更厲害了，莫不是這個時候因受涼胸口處的傷的影響又來了麼？天色又已漸漸暗下來，楚汐捂著胸口，稍稍皺了皺眉，吃力的往前走著。突然間一個踉蹌，楚汐踩到了一顆滑動的石頭，向前栽去。
    秦暔感受著手上傳來的隱隱的疼痛，趕緊轉過身去看向楚汐，不想剛好看到楚汐向前摔去，秦暔眼疾手快地飛奔過去，將差點摔下去的楚汐一把扶住，輕聲道：“楚汐小心！”
    楚汐抬起頭，剛好看到扶住自己的秦暔正以急切關心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眼眸依舊深邃，還是那般深切，隻是裏麵似乎多了些東西。透過那深邃明亮的雙眸，楚汐看到了裏麵的自己，一瞬間，心裏驀地輕顫了一下。
    他用那樣深切的眼神凝視著他，他用那安靜地如水晶般的眼眸靜靜的望著他。
    氣氛有片刻的曖昧。
    那一日，他與他執一艘小船，共行於碧灣湖上，他接受了他的蓮子；那一日，他與他共赴花燈會，他贈了他扇子，他在意外之餘放了花燈，寫上了他的名字；那一日，他為了給他過生日，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徹夜未眠，堆了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雪人贈予他，旁邊題的，是他贈他扇子上的那首詩；那一日，他說，待這些事稍微安定下來，回去就將你我之事，告訴大家，可好？他略微思索，點頭輕許。
    那一日…
    似乎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很多事情也都在變，一如他們兩人之間。半途中出了南平王事件，秦暔痛不欲生，現在剛好一點，戰事又起，且波及多個城池，這樣的世道，似乎真的沒有機會也沒有理由可以再談乎兒女私情。
    從南平王事件後，他變深沉了許多，心思基本上都花在了梁關軍事和發展上。他也盡心相助，絕口不提當日允諾之事。
    秦暔看著楚汐的雙眸，那裏平靜安謐，依舊看不到一絲波瀾。秦暔眼中有些東西在閃動，似是要對楚汐說什麼，半晌後，終究是一個字都沒說。
    那日回到茂邳，秦暔是打算等南平王的那件事過去之後就將他與楚汐之間的事告訴南平王的，隻是…那件事就永遠也沒過去。
    一陣冷風吹過，秦暔看見了楚汐捂著胸口的手，秦暔放開楚汐，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披在楚汐肩上。然後看了一眼楚汐，問道：“要休息一下嗎？”
    楚汐清澈的雙眼微抬，輕輕搖頭：“不礙事，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剛剛在停下的這一段時間裏，楚汐的呼吸的確是緩和了很多。說完楚汐將捂在胸口的手拿了下來。
    秦暔再看了一眼楚汐，直到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確定了楚汐沒騙他後才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看了眼秦暔的背影，楚汐加快步子跟上去，再沒說話。
    兩人又向裏行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清竹小樓。
    秦暔習慣性的蹙起了雙眉，楚汐的瞳孔微微放大。
    眼前的清竹小樓，不，這已經不能算做一座樓了。隻見竹籬的院門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那幾株梅花也早已不知去向，當年那座翠綠色的小樓，現在已是一片焦黑，應該是小樓被焚後留下的一堆黑灰。小樓都已盡毀，裏麵的東西自然是都已全全不在了。
    小樓已經不在了！時間果然是向前推移的，有的東西，並不是一直停留在那裏等你回來的，雖然有的時候也許有心，但很多時候，都已經回不到從前。
    真是到了國恨家難的關頭，先是南平王府被毀；再回到臨川，全是戰亂的跡象，百姓死的死，傷的傷；再回小樓這裏，當年蒼翠的小樓也已不複存在，看來這場戰爭，是該好好的做個了結了！
    楚汐站在小樓前，沉思半晌不語。
    秦暔走過去，眼裏劃過一絲擔憂，輕喚：“楚汐！”
    楚汐回神，看向秦暔，眼裏還是看不到憂傷，依舊平靜，隻是那語氣裏滿是堅定：“小侯爺，此戰，應該做個了結了！臨川城再也受不了他們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掠奪毀滅了！”
    秦暔看著楚汐點點頭：“很快就會有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