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奔波，難免身心疲憊。方景還不能適應騎馬，路上吐了幾次。夜深，兩人尋了處荒廢的寺廟暫且休息。生好火，方景偎在燕瞳身邊不一會便睡過去了。夜裏涼他幾次被凍醒，眼皮卻沉的睜不開，想要挪動下身子，更是動彈不得。正欲開口卻忽然聽到喚他的聲音。
    一聲一聲，有氣無力，卻極為清楚。
    再次試著睜眼卻見自己身處濃濃白霧之中，身邊已無燕瞳的蹤影。他有些急，叫了兩聲，隻聞自己的聲音回蕩不去。霧似要散開，模糊間看見遠處有一男子盤腿坐在樹下，正悠閑地撥弄擱在雙腿上的琴。
    琴音悠揚，卻叫人心中難過。他不由得加快腳步直奔那人跑去。待要靠近之時，琴聲忽然止了。男子緩緩轉頭，淡淡看他一眼，起身抱琴便要走。
    方景忍不住開口喚他名字。“阮素！”毫不猶豫。
    男子的腳步一頓，又轉頭望他，隨後招了招手，似要叫他過去。
    方景欣喜，想也沒想便跑了過去。隻是兩人距離並無絲毫拉近。他越急雙腿越沉最後幹脆邁不動，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男子歎氣，搖頭，揮手再次抱著琴向前走。
    方景不停地喊他的名字，抓著地的手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刺目的光線自上空灑落照亮那人頎長的身體。他看見他身後蜿蜒的血跡，流血的指尖再次撥弄琴弦卻再無聲音傳來，漫天的紅色花瓣飄飄揚揚。男子衝他笑，將手中的琴放於地上。
    “弦上花，為誰開，為誰凋。
    指間弦，為誰顫，為誰斷。
    聚首離別，悲歡誰來和。
    陰陽生死，糾葛幾時休。方景，這琴留與你了。”
    話落，男子就這樣消失於稀薄雲霧之中。紅粉落地，如音符破碎，叮叮咚咚宛如天籟之音。
    身子漸漸暖起來，環抱他的手臂越來越緊。方景睜開眼，隻見燕瞳寬厚的胸膛。是夢？還是現實？他扭頭身旁玉琴仿佛陪伴多時。
    “醒了？”感覺到懷中的動作燕瞳低頭輕問。
    點點頭，他稍微離開了懷抱，將那玉琴抱過來放在腿上。“燕瞳，這是阮大哥留給我的。”話未落，淚已忍不住洶湧。一滴一滴晶瑩落在琴弦之上竟激起聲聲脆響。
    他抬手撥弄琴弦，每一個動作都熟練的像是練習多年。
    清越的琴聲傳來，已少了方才的哀怨。方景驚訝的看著手指，好像自己動起來一般完全不受控製。他隻覺身體內兩股氣流不停糾纏難舍難分越發強烈的似要破身而出。
    燕瞳嚇到，伸手就要阻止卻被琴音彈了回來重重地撞到身後圓柱上。“方景停手！！！快停手！！！”
    沒辦法，他完全控製不了。怎麼辦……怎麼辦……
    盡量維持冷靜，腦中不斷回想先前阮素的話。
    弦上花……為誰開？為誰？為……誰……
    燕瞳？
    “弦上花，為君開，為君調。指間弦，為君顫，為君斷。聚首離別，悲歡隻求你來和。陰陽生死，糾葛此時終休！！哈哈哈……”
    他不由得興奮忍不住大笑，手中的動作愈加連貫流暢。宮、商、角、徵、羽，宛若流淌於血液之中。
    最後一聲更是清脆。挑弦，收手。方景靜靜地望著膝上玉琴淡笑。
    “燕瞳，送你的曲子——殺歌。”
    “可愛？”
    燕瞳愣愣地望著他，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隻是感覺吊起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了。他快步跑過去緊緊地抱住對方。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要有什麼事，我可……”
    “嗬嗬，怕什麼。”他將琴放到一邊，又將之前夢中之事告訴了對方。
    燕瞳沉默一陣也隻是搖頭。
    “或許是阮素的贖罪吧……”最後他們也隻能這樣認為。
    天剛蒙蒙亮，兩人便牽著馬繼續趕路。那老馬哼哼地叫，似乎是讓他上馬一樣。方景拍著馬頭說，可不行，我還不適應，再騎下去跑一天就要了老命了。
    他這樣說著，老馬仿佛聽懂了一樣不住地點頭。
    燕瞳覺得有意思忍不住調侃，說他來這幾日竟學了不少手藝。
    他倒也不謙虛，仰著下巴一副了不起的模樣。
    翻過這座山前方有個小村子。據說是索重門與北玄關之間唯一一處共有的村落。兩處的商人大多聚於此地做些買賣之類。
    燕瞳說，那是最危險的地方卻也最安全。
    方景點頭緊握他的手毫無遲疑。
    兩人到時，已是日上三竿。村外有兩棵桃樹，稍粗壯的一棵下立了塊石碑。桃花棧。好不合理，明明是村卻用棧……
    “燕瞳這是？”
    “我之前有聽說過，這個村子曾經是客棧，麵積如你所見，後來店主遭人迫害死於非命，這地方也被那群人占領了，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解釋的還真是通俗易懂啊。方景扯了扯嘴角。對方咯咯地笑。“不是怕你聽不明白麼。”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隻是這是多久之前的事？”
    多久？“百年，千年了吧，那時燕索郡不過巴掌大地。”
    明顯不願多說，方景也不為難他。隻說著餓了便先一步進了村子。
    桃花棧很是熱鬧，隻是除了村口再無桃樹的蹤影。來往商人大多衣著不凡，販賣的更是貴重之物。兩人在間小客棧前停下。小二很有眼色，趕忙將馬牽到後院。他們來得巧，正值午飯時間，店內幾乎客滿，僅留一間上房。
    露宿野外的日子總算熬過去了。方景趴在床上，懶得不願動彈。
    小二送過飯菜便下去了。燕瞳交代過不用伺候了。
    一桌子的美味看的他口水直流。“好餓，好餓……”伸向碗筷的手卻被對方打住。方景覺得奇怪，隻見燕瞳從懷中掏出根銀針。
    “不會吧……你也太小心了……”
    “出門在外，尤其是逃命不小心點我們還有命逃得出燕索郡？”
    方景癟癟嘴，也懶地理他。見沒事便大口吃了起來。隻是才兩口下肚，樓下突然吵鬧起來。
    燕瞳擺擺手叫他放心，一個人便出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小二便又推門進來，提了壺熱茶放在桌上，隻說慢用。
    方景看了眼茶水，又拿起燕瞳留下的銀針探了探。無毒。這才放心喝下。
    樓下越發吵鬧，攪得他頭疼，燕瞳更是一直未能回來。原本打算下去看看，隻是才一起身，眼前突然一黑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