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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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就在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方梓遇到了一件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外婆的去世。
方梓從小是跟著她外婆長大的,外婆之於她,或許比父母還要更親一些,然而在她四年級的時候,外婆卻患上了胰腺癌。當時她的母親就拉著方梓的手,一遍遍的握緊,搖晃:“小梓啊,你外婆患上的是癌症之王,很難治好的,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但是方梓卻不這麼覺得,外婆的麵色雖然有點難看,但每次她去看望她,外婆都會陪她講話,精神可好了,外婆什麼東西都照吃不誤,怎麼會有什麼問題呢!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推移,方梓外婆越來越瘦,臉色黃蠟蠟的,皮膚更鬆弛了,一雙原本就挺大的眼睛顯得更加突出,雙眼皮硬是疊了三四層,體重更是輕的不像話。那段時間,方梓心裏總是沉甸甸的,晚上做夢的時候都會看見外婆那雙大大的略凸的眼睛。她問自己,外婆真的不行了麼?不,一定不會的!外婆人那麼好,佛祖一定會保佑她的。
接下來的時間裏,事情似乎就朝著方梓的希望去了。外婆依然是那麼瘦,但是胃口始終和平時一樣,甚至有一段時間裏,麵色還非常紅潤。原本醫生說,像胰腺癌這種病,能撐過半年就不錯了。但外婆經曆了三場大手術以後,病情卻非常穩定,已經過了一年多,反倒是越來越健康了。
方梓每天都默默祈禱著,外婆一定要好起來。
小學畢業,本該開始準備初中的學業,方梓還是對外婆放心不下,每個星期都騰出時間去醫院看望外婆。七月過去了,她越來越忙,她報了各種各樣的補習班,由於外婆那段時間一直都麵色很好,她漸漸減少了去探望的次數。
那是一個很熱的早晨,六點多,方梓母親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小梓,和你爸趕快來醫院,情況很不好!”說完就急急忙忙的掛斷了。
方梓心裏一跳,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她和父親匆匆趕到醫院,卻得知外婆已經陷入昏迷。方梓的腦子裏一下子空白了,她不能相信,明明外婆就要好了不是麼?為什麼會昏迷呢?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為什麼!
“你外婆三點多的時候感覺不舒服,她一直叫著你名字,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昏過去了……”母親在方梓的耳邊說著,但方梓依舊不能夠接受。
方梓呆呆的坐在外婆的病床旁邊,看著外婆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胸口的起伏微弱的幾乎看不見。她聽著身邊的儀器嘀嘀的響,心裏悶悶的,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一直到九點多,方梓身邊的那條線拉直了,伴隨著刺耳的拉長音。方梓看見圍在病床邊的人都哭了,爸爸、媽媽、外公、外婆的兄弟姐妹,還有雙雙阿姨,他們都哭了,但是為什麼,自己的眼眶是幹的。方梓心裏很難過,她更相信,在場的人裏沒幾個會比她更加難過,但是,她怎麼也哭不出來。
她感到母親從身後摟住了她,緊緊地摟著,伴隨著壓抑的哭聲。方梓回過頭,她看見母親的眼眶紅了,臉上,還有自己的肩膀上都有些濡濕。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母親哭,她印象裏,母親似乎從來沒有哭過。“小梓,你要堅強,你外婆很高興你能直升上初中,你一定要爭氣啊……”母親這麼對她說著,但她卻並不想這麼做。
外婆的去世於方梓而言相當於天打雷劈,她甚至一度覺得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方梓靜靜的坐著,看著母親幫外婆擦身,然後抬上一張鐵板,把屍體暴露在火辣辣的太陽下。她被母親拉起,扯著,被動的跟著那張帶走外婆的鐵板,知道外婆消失在一個冷窖裏。
路上,一個又一個人過來安慰她,告訴她不要太過傷心,但是方梓覺得,那些人的傷心,哭泣都是假惺惺的,憑什麼讓她不要傷心,外婆待她那麼好,如今這樣一個人離開她了,怎麼可能不去傷心呢?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她開始陷入回憶,她想起幼兒園的時候,她在外婆家裏。外婆家在十四樓,外婆有著輕微的恐高。那天方梓在書房裏畫畫,忽然看見樓上垂下來了什麼東西,她急忙拉著外婆湊到窗口去看。
那是一隻麻雀,被綁著左腳,正在不停的掙紮。外婆立刻拿著把剪子站到窗台上,上半身盡量往前湊,把麻雀解救了下來,還細細的把纏繞著爪子的線都挑幹淨。她把麻雀放在我手上,讓我帶到陽台上放生,自己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又想起每當外婆早上起來拜佛的時候總是要拉她一起,不準她做任何不尊重佛祖的事情,於是她小小年紀就把外婆櫃子裏那一尊尊佛像的名字記得牢牢的,每天都像模像樣的磕上三個頭。
她記得外婆每年都騰出很長一段時間,為自己做衣服。方梓衣櫃裏的毛衣都是外婆織的,很多夏裝也都是外婆用縫紉機一點一點做出來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三年級升四年級的那個暑假,她和母親帶著外婆去杭州玩,每當外婆有些頭暈或者不舒服,她都會給外婆講故事,說笑話,逗著外婆開心。那是她最後一次和外婆一起出去玩了……
她不斷地回憶著,她開始後悔為什麼之前自己懶得去醫院看外婆,她開始陷入自我檢討,甚至是自我厭惡,她的生活從這天開始變得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