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除了痛還是痛。
    眼前一片漆黑，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左肩。威亞鬆脫，從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我隻記得自己下意識地護住了頭部。
    滴答，滴答
    討厭的消毒水味道，以及滿目蒼莽的白色。
    ——這裏是……醫院……
    短暫地清醒片刻，又因疼痛陷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再次醒來時，窗外陽光明媚，天氣特別好。穿著病服的老人草坪上三三兩兩地坐著曬太陽，旁邊還有小朋友在丟球。
    哢嚓
    滿含期待地轉頭望去。
    “怎麼，看見開門的是我很失望？”計楓不改嘲諷，略帶挑釁地俯視我。
    “滾。”不知多久沒有進水，聲音沙啞得怖人。
    計楓挑眉，“你還是睡著的時候比較不討人厭。”
    我冷睇他一眼，閉上眼睛。忽覺唇上涼涼地，帶著濕潤的柔軟。悚然睜眼，發現是計楓在用濕棉棒為我擦拭嘴唇。
    “你剛剛開了刀，還沒到時間不能喝水。”計楓的示好緩解了我們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
    我安靜地看著他動作，一言不發。除了嗓子眼幹得直冒火，還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什麼話能和計楓聊。工作的事向來精煉簡潔，加上我不允許他踏入我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少得令人驚訝。對計楓這個人，我一點都不了解。他取代了初景的位置——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是這麼想的。
    但是，就算沒有計楓，也會有其他人。
    ——我沒有辦法把心愛的人留在我身邊。
    “你又在想那個莫初景！”
    計楓的惱怒拉回我的注意力，我對他投以疑惑的眼神，聲音因沙啞而性感：“什麼？”
    計楓似乎在懊惱，不停地扒弄頭發，煩躁地來回走動。
    我不知道的是，剛才我黯然神傷的時候，隱隱流露出的脆弱反而讓我看上去有種禁`欲感。強韌，勇敢，無所不能，這樣的我在病痛中蒼白著臉，神情哀戚。計楓惱怒我的兒女情長，更惱怒那一瞬間，從心底泛上來的一絲心動。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安排，你的傷勢恐怕對拍攝進度有很大影響，我會為你爭取，你就安心養病吧。”說到最後，終究還是漏出了關心的話，計楓抿嘴瞪我。
    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計楓，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就別裝了，反正我們相看兩厭，何必惺惺作態！”
    這些話說得又快又急，急怒攻心隻覺喉嚨一陣腥甜，當即閉嘴。
    “我哪裏……你怎麼了？！”計楓心驚肉跳，隻見付秋寒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你別動，我去叫醫生！”
    我攔他不及，眼看著他衝出病房，大呼小叫地嚷嚷找醫生。
    頭發半白的醫生被他扯著跑，上氣不接下氣。“等……慢，慢一點！”
    又是好一通兵荒馬亂，又是檢查又是問詢，煩得我不堪其擾。最後隻交代了要我心平氣和安心修養，不能情緒起伏太大。計楓喏喏地答應，送走醫生。
    “……”
    “……”
    我們兩人大眼瞪小眼，都鼓著眼睛不知該說什麼。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最終是計楓先低頭，小聲地丟下告別轉身離開。
    ——莫名其妙的家夥！瘋了，都瘋了！
    肩胛骨也在痛，渾身都痛，仿佛被壓路機碾過一樣。這天夜裏，我開始發高燒，絮絮地說著胡話。
    “不，不要……媽媽……”
    “景，別離開我……”
    “好痛……”
    恍惚地開始做夢，夢裏我看見母親在垂淚，我瑟縮在角落裏發抖，口中喃喃地，不敢喊她“媽媽”。母親不讓我這麼叫她，她說，我不是她的兒子，她沒有我這個兒子。
    小時候我不懂為什麼她這麼討厭我，後來我懂了，但已經無所謂了。
    和初景認識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可惜，這段幸福時光太短暫，我的太陽離開了我。
    ——我又是一個人了……
    “付秋寒！”
    ——不要叫我，我不要做付秋寒了……
    “王八蛋，你給我醒過來！”
    ——我誰都不是……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醒過來？”
    ——不，我不想醒過來了……
    “我去找莫初景，你醒過來好不好？”略帶嗚咽。
    ——初景？對了，我還有初景。我最愛的人……
    從來沒有發現，眼皮是這麼重的。努力想要睜開雙眼，隱約看見些微亮光。
    “醒了，他醒了！醫生！”變調的聲音遠去，病房裏恢複了原本的寧靜。
    ——我深愛的人，深愛我的人，請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