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十五年人生中，每當我的命運要改變的時候，我就會做一個夢，很奇怪的夢。
    在這個夢裏，我永遠站在一片白得嚇人的空間裏，像是神話一般的世界。在這片世界裏，我永遠站在一塊巨大的大理石上，而且在我能夠看見的範圍的末端，永遠都有著一個人背對著我，站在一塊大理石上。更奇怪的是，空中漂浮著很多的大理石，我如果朝那個人走，沒路了，那些石頭就會自動飛過來連接在我腳下的大理石上，為我鋪路。
    這次是我第一次做這個夢。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一片白，除了自己腳下這塊石頭和漂浮在空中的石頭就一無所有。我看見了那個人，於是我好奇向他走去，然後漂著的那些石頭就飛過來為我鋪路。我一直走向那人，想知道他是誰。走了很久，終於，我走到了他的背後，他就轉過身來——竟然是孤兒院院長。
    我什麼都沒說就直接衝過去，撲進他懷裏，抱緊他，自己凍僵的身體變得溫暖起來，我貪婪的享受這快樂的一刻。“孩子，”他摸著我的頭，“吃了不少苦吧？”
    我的眼淚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他的那張臉在我看來變得模糊不清，像是打了馬賽克。“嗯。”我用力地點點頭，然後又放聲地哭了起來。“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受點。”他那雙飽經風霜的老繭滿布的老手摩挲著我的臉，那些老繭磨得我很舒服——我以前就很喜歡院長用他的手摸我，因為我覺得他手上那些老繭很好玩，硬硬的，粗糙的。
    我的淚打濕了他的衣服，可他好像沒有發覺一樣。
    “孩子，你長大了啊，你選擇離開是對的，”院長輕聲說，“隻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以後會過的很艱辛啊。”院長輕輕地推開了我，身子慢慢向後飄，“我要走了啊，我也隻能陪你到這裏了，以後的人生會有別的人來陪你的。”
    我才反應過來，看著他飄走，我不舍地跑著，一邊用力地喊著，追他：“不要走，不要走！”
    “不用追了，沒有石頭會為你鋪路了。再走，你就要掉下去，夢就得醒了。”院長慈祥地笑著，搖搖頭，“最後，我要告訴你一些東西：無論你在什麼環境中，你都要明白，人間的真情還是存在的，盡管當今的世界是如此之現實。但你一定要堅守你的原則！”院長的身影越來越小，而我依然不舍地追著，終於我跑到了石頭的邊緣，掉了下來……
    “啊，不要走！”
    “嗯，你醒了？”一個聲音傳入我耳朵，我睜開眼一看，一個看上去十歲左右的男孩正看著我。“你做惡夢了？你還流著眼淚呢。”他伸出他那肮髒的手，擦去我眼下的淚痕。
    “大哥哥，你是誰？”我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蓋著的是一塊已經汙漬斑斑的爛布，那上麵的臭味令我有點反胃。“我？你叫我蕭雄哥哥好了。”
    我忍著那股臭味仔細地看著他。他那頭洋鬼子一樣的黑色卷發看起來像一個雞窩，而且還是已經發臭的那個級別，長得也瘦，全身髒兮兮的，像是一條從池塘裏跳出來的小泥鰍。隻是，令我很遺憾的是，他不僅身體很髒，就連那雙眼裏也是有我很討厭的，覺得很肮髒的世俗——隻是很奇怪的是裏麵同樣也有著一股和世俗完全相反的單純。
    我把目光移開，四處打量著周圍。我現在身處一個很窄很窄的約莫兩米左右寬，一米左右高的長方形的池子裏頭。我頭頂上是一塊用來搭建屋棚的鐵皮，蓋住了半個池子。身邊則放著兩個缺了口的瓷碗，其中一個裏麵還放著幾張揉皺了的五毛啊，一塊之類的。剩餘的，就隻有我身上這張地氈一樣的爛布了。
    不過還真被我猜中了，後來蕭雄跟我說這真的是他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一塊爛地氈。他還興致勃勃地跟我說撿這張爛布的過程：他在乞討途中看到一個人拿著一塊已經舊的不能再舊的爛布走著，就猜到他是要丟了這張爛布。於是他像職業偵探一樣鬼鬼祟祟地跟蹤著那個人，跟到那人走到垃圾桶麵前，捂著鼻子，像是丟炸彈一樣把爛布給扔到垃圾桶旁邊。待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後，他就以一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垃圾桶麵前緊急刹車，一手抓了爛布就飛快地跑了，活像一個搶了一堆金子不要命地逃跑的搶劫犯。
    我把這塊搶劫一樣搶來的爛布丟在一邊，然後像所有昏迷過後醒來的人一樣問：“我怎麼了？我為什麼在這裏？”
    “我今天早上出去要口早飯吃的時候看到你暈倒了在路旁，於是就把你給帶回來了。你也是乞丐吧？是不是沒東西吃餓暈了？”蕭雄把一個沾滿了塵屑的饅頭塞到我手上，“吃吧，這饅頭雖然冷了，有點硬，味道淡，但是總比沒得吃好。”
    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感覺自己很餓了——也是，從醫院出來後就像個瘋子一樣狂奔了個不知道多少米，然後還在寒風中當雕像當了個不知多久，不餓就怪了。我把那已經毫無溫度的饅頭塞到嘴裏，用力地咬了一口，“哢嚓哢嚓”，像是嚼薯片一樣嚼了起來，最後咽到肚子裏頭。
    “什麼是乞丐？我隻是一個從孤兒院裏跑出來的小孩。”
    “哦，你是孤兒啊。”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點點頭，“乞丐就是去找別人要飯的人。”他又解釋著。“要飯的？那要不要‘錢’啊？”我問，“我就是因為沒‘錢’吃了一個人的東西被他抓去幹活幹了一個星期呢，最後我跑出來了。”
    “唉，可憐，”他感歎著，“要飯是不用‘錢’的哦，隻是比較困難而已，因為一般人都不會不要‘錢’給東西我們吃。你為什麼要從孤兒院裏跑出來哦？你知道怎麼回去麼？能不能帶我去？”他眼裏放光。
    “我是想出來冒險的，我要當個冒險家，於是我跑出來了。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樣回去。”我搖搖頭，於是他眼裏的光黯淡下去了。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不管怎樣，你現在也隻能跟著我一起去乞討了。”“為什麼？”我很白癡的問。
    “你如果不想吃飯的話，想餓死的話，那就別去乞討吧。”他理所當然一樣的看著我。
    “哦，”我點點頭，“那麼怎樣乞討呢？”
    “很簡單，”他拿起那個裝著錢的缺口瓷碗，兩隻手抓住，然後把碗向前伸：“你要說：‘給我點錢吧，我很久沒吃東西了’。然後……”然後他就是教給我如何去乞討，遇到什麼人要喊什麼稱呼，表情動作，語氣——簡直就像是個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