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雲.清風傳 別樣的童年(外傳) 別樣的童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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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黑夜是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但是再冷也比不上這些穿著厚厚棉襖的人的身體下那顆冰冷的心。
我坐在小凳子上很久,也就看見幾個人來買了幾個烤紅薯——烤紅薯這種古董花瓶級別的東西已經被二十一世紀的時尚的漢堡給淘汰了。可是食物是跟不上時代的變化的,2011年的中國,漢堡已經不是什麼新奇的東西了,取而代之的是日本的壽司,料理之類的,當然還有那高雅的西餐。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們追求的是時尚的。
老人每次看著別人吃著烤紅薯時候,臉上洋溢著一種自豪的微笑。我記得其中一個人吃了烤紅薯之後大喊一聲好吃,這令老人樂得免費再塞多了一個烤紅薯給那人,死活也不肯要錢,弄得那人無奈接受——似乎老人並不在乎自己賺了多少錢,而是在乎別人對他的烤紅薯的評價。
無奈,時間似乎也不早了,老人開始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老人收拾東西時用鄉音哼著我聽不懂的小曲兒,怡然自得地把東西收拾著。老人的小曲兒與不遠處的一個整天晚上也似乎沒賣出什麼東西的攤位的老板的抱怨聲夾雜在一起,傳到我的耳朵,聽得我莫名其妙。
“坐上來吧,做到烤爐旁邊的凳子上,好取暖。”老人對我喊了一聲。
老人雖然看起來老,但是這三輪車蹬得還是挺快的。因為烤爐的原因,我並沒有感覺到很冷,迎麵吹來的冷風都被老人那瘦小的身板擋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在烤爐的溫度下變成了不冷不熱的風。
大街上的人對我們這輛“OUT”了的老式交通工具給予了不是很好的評價,但是不管如何他們還是得讓路給我們走。我看著馬路上,除了“主宰”汽車之外,還有著一些摩托啊,單車之類的湊湊熱鬧,當然還有著一些人在以嫻熟的技巧穿越著車輛橫行的馬路。
“這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啊?”
“什麼?”老人回過頭來看我。
“那些,”我指著披著鎧甲的車子——汽車,“那是什麼東西?”
“那些叫做‘汽車’。”
“‘汽車’?”我好奇心來了,“我以前在書上見到過。那它們是不是用氣做成的?它們會噴氣麼?”
“那些不就是氣麼。”老人笑笑,指著汽車尾部排出來的黑煙。
“那汽車還真髒。”我說。
“是很髒,可是它髒得漂亮。”老人似是隨意地說著。
“什麼叫做‘髒得漂亮’?髒東西不是很醜的麼?髒還能有漂亮的?老師沒跟我說過。”
“你以後就知道了,你老師沒給你說過的東西多著。不說了,反正你也聽不懂。”老人說完後就沉默著繼續開著自己的車,留下一大堆疑問塞給幼稚的我,讓我在這無聊的車程上有了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
冬天的夜晚是很冷的出奇的,所以大街上的人們大部分都是穿著厚厚的,幹淨的棉襖,有的還帶著手套,圍著圍巾。當然,也不乏一些類似於我們的這些“底層人員”,穿一件或兩件單薄的衣服,淡定地在這大街上幹著自己的事情。相比而言,那些穿得厚厚的,還在不停地顫抖著,咒罵著寒冬的人們,就顯得有些笨拙了。
老人的三輪車不緊不慢地前行著。慢慢的,我們穿過了一條又一條街道,來到了一條較為少人的路上。這條路上的房子較少,樹木就多了些,就連這水泥路也是坑坑窪窪的。路上基本沒有行人,樹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用它們的樹葉的沙沙響向我們這兩個過路人訴說著它們的痛苦。不過我很想抱歉地說一句:我自己也是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還沒你好,你還有著你那張樹皮可以擋擋風。
“到城郊了,再走多一陣子就可以到你那間孤兒院那裏了。”老人回頭對我說。
路邊的路燈散發著幽暗的燈光,陰冷的風在呼嘯著,無盡的黑暗與孤獨充斥著,整條路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通往陰間的黃泉路。
“坐穩了,這路有點不平。”老人說罷,這車子就開始抖來抖去了,而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於是整個人開始隨著車子抖來抖去,接著我一下沒回過神就一個踉蹌,“啊!”我看著自己的視線變得傾斜了起來,整個人從車上摔在了地上。
我是側著倒下去的,身體的側麵摔得很疼。“沒事吧?”老人把我扶起來,我眼睛裏開始有淚水醞釀了。可是,我還沒來得及讓這淚水掉下來,就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突然身後出現一陣燈光,我們的倒影在地上清晰可見。老人馬上轉身一看,我也隨著轉身一看。
一輛小車正向我們急速駛來,刺眼的車燈發出的燈光照著我那張呆滯的臉龐。老人把我用力地往另外一邊一扔,我感覺自己在空中飛了一陣子,然後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感到頭一陣眩暈,就像是腦子被人抓住猛搖了一陣子一樣,腦袋裏嗡嗡響。我費了好大的勁兒緩了過來,抬起頭來一看,一輛好像是黑色還是紅色的小車——當時光線不好,而且我也是被摔得七葷八素,所以看得並不清楚。小車停在離我四米左右遠的地方,三輪車則在不遠處停著。小車的車燈依然開著,照著一個男子,由於光線問題我也沒有看清楚他長什麼樣。他蹲在躺在地上的老人前麵,把手伸到老人的頭前麵——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在探老人還有沒有氣。幾秒後,他把手縮回來,然後像是見鬼了一樣,趕緊跑回車裏,把車子調了個頭,一溜煙兒的跑了,留下一股臭臭的尾氣,還有漸行漸遠的馬達聲和風的呼呼聲。
我艱難地把兩隻手撐在地上,然後像條蟲子一樣費勁兒地爬向老人。終於,我爬到他麵前了。
老人那瘦瘦的身體側躺在地上,像一根被隨意丟棄的木柴。老人慘白的臉龐上的眼睛睜著,睜得老大,都快凸出來了,在夜色的襯托下有點恐怖。老人頭部下麵有著一灘血,紅紅的,在昏暗的路燈下變得有點黑,像墨水。但是,我並不知道那是血,我隻是看著那些紅色液體,感到一種由衷的恐懼,那鮮紅的顏色在夜色裏實在是太具有視覺衝擊了。
我推了推老人的身體,並且還喊著:“爺爺,你沒事吧?”
然而,他沒有任何反應。我的心裏下意識地升起一抹恐懼。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就在坐在老人的屍體麵前,呆呆地看著——看著這個自己生平所見的第一個死人。
相信很多人對於第一次見到死人都有著很深刻的印象。如果是看著被人謀殺的人的屍體的話,我想那個印象會更深刻。
我當時就是這麼看著。我看著老人那張漸漸蒼白下去的僵硬臉龐,那逐漸凝固的紅色鮮血——就像一塊紅色的瓊脂。當時我隻有五歲,我實在是不明白死是什麼東西,可是人的本性依然還是讓我有種由心而生的淡淡驚慌失措。我當時就像是丟了東西然後又不知道怎麼辦一樣,不知所措,像個傻子一樣呆呆的坐在那裏——但是又由於我的好奇,還有我對死的概念完全不知,我就這樣子一直看著老人的屍體,直到有人發現我們為止。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天花板也是白的,床單也是白的,牆壁也是白的,地板也是白的,連人也是白的——白得令我感到一陣恐怖。我小時候就很討厭醫院,因為我很害怕打針。每次我要打針都要幾個人把我嚴嚴實實地按在凳子上,然後針頭一刺進屁股我就發出一聲痛苦的吼聲,邊哭喊著邊死命地掙紮,終於等到針頭拔出來了在大人們剛鬆手的時候我連褲子都沒穿上就直接跑了……每次我一看到針頭我就有種條件反射的毛骨悚然。所以我很討厭醫院,討厭裏麵那濃重的消毒水味兒和白衣服的,一張冰冷冷的機械人麵龐的醫生護士。
所以我坐在病床上就不安地聳動著,我看著周圍這些陌生的人,醫生對我指指點點,然後又和身邊的人交談了起來。“我不想打針,我沒生病,我不要打針。”我當時以為那些醫生在討論要不要給我打針,我嚇得趕忙哭喊著。“沒事,沒事,你不用打針,你隻是擦傷了點皮而已,搽點藥水再貼上創可貼就好了。”一個男人坐到我身邊,把我摟在懷裏,安慰著我。“真的不用嗎?”我有點不相信地問,因為我每次到醫院來都要打針。“不用。”他笑。我聽了總算安靜了下來。
我的確沒受什麼傷,就是右手臂蹭破了點皮,上藥水的時候有些許疼而已。
過了一會兒,一個衣衫破舊,滿臉刀刻一般皺紋,眼睛紅腫的老婦人推開門進來了。她走到我麵前,有點哽咽的問我:“小朋友,你沒事吧?”我搖搖頭,又問:“老奶奶,你是誰啊?”“我是老爺爺的妻子。”老婦聲音變得更悲傷了。“什麼叫做‘妻子’?”我好奇地問。“這個你以後就知道了。”老婦勉強的對我笑了笑。
我看她不肯告訴我,於是就有點賭氣地轉過了身子,不理她。然後我又想起了什麼,於是就回過頭來問:“老爺爺去哪裏了?”
老人的眼裏頓時滲出了淚水:“他走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很遠?”我聽了有點不舍,“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很久,很久。”老婦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茫然。她盯著我,眼裏出現充滿著掙紮,但是隨即消失了,她把我摟在懷裏,放聲的哭了起來。老人哭泣的聲音很沙啞,很深沉,讓我聽了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隻能這樣被她抱著。
作者閑話:
還有幾章左右,我會定時在晚上八點鍾發表。到時估計會陷入一段較長的停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