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雲.清風傳 寧靜.回憶錄(白瑾篇) 第四十一章:寧靜.回憶錄.白瑾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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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那個簡單的,信念不知不覺,在那個鬼地方已經過了兩個年頭。
我不是不想回憶那兩年具體發生的事情,但是,太長了,長到足以寫成一本長篇小說。不過,我覺得,這個世界實際上就是一本小說,而我們每一個人就是這本小說裏麵的人物,我們都是自己的主角,所有的故事發展全都取決於我們自己。每個人的故事,組合在一起,就成了世界這本超級小說——至於它的作者,其實就是我們自己,因為所有的行動,都是取決於我們自己。
而每個人,也是一本小說。隻是說,這本小說的情節的精彩與平淡,全都取決於我們自己。所以,我不會迷戀小說,因為我自己就是一本小說,我自己就是這本小說的作者——這本小說比任何小說都要現實,都要真實。
作為這本小說的作者的我們,寫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寫什麼的程度,我們隻知道我們的“筆”在動,但不知道我們寫下的是什麼。當我們有一天翻開這本小說來看的時候,才會發現,原來這就是自己的故事。
雖然我有點不清楚我那兩年寫下來什麼東西,但我知道那些東西讓我得到了什麼。
兩年下來,我明白了很多很多我不該明白的東西——不僅僅是知識方麵,還包括各種方麵的人生道理和社會潛規則。那兩年實在是太過漫長——那是因為我隻有七八歲,可是我必須得接受一大堆的東西,多到讓我感覺時間這東西,是如此之多。
在剛剛來到那裏時,發現什麼東西都是那麼稀奇——那裏的事情我相信就算是放在外界,那也算得上是稀奇——恐怕也隻有在小說裏才會存在。後來我看到同齡人在經曆著我曾經經曆的事情,我就感歎,我到底是不是一個小孩子。作為一個間諜,就算是十幾歲,那也足以抵得上一個中年人的心智了。因為,他們實在是經曆了太多太多。
死人,非人的訓練,人與人之間的爭鬥……我過早的認識到了,導致我不能像別的小孩子一樣以一個新手的身份去接觸這個世界的一切——隻因為,那兩年間,我直接從新手跨越過去了。
我剛剛進去的那時,還想逃跑,因為我實在是忍受不了那種非人的生活。但是,後來逐漸習慣了——包括一切都習慣了。以前,看到有人死了,就好像看到了新大陸一樣,現在想起來真是覺得好笑——好笑之餘也有一種悲哀。基本上,那裏隔一個禮拜可能就要死一個人,死的方式我也不想說了,無非也是受不了那裏的生活自殺啊,或者是承受不住病死被打死的,或者是逃跑被人抓了回來然後暴打一頓死了……他們死去的樣子,絕對不比恐怖電影裏的要差。在後來的日子裏,看到那些恐怖電影,恐怖小說,我就覺得好笑——哪有他們想得那麼恐怖?人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了,什麼墓地,什麼鬼屋,我都不知道去過多少比它們還恐怖的地方。在那種環境中,我的情感波動,對於生命的理解和對於死亡的恐懼,已經比正常人要低上至少十個百分點。
當我麻木了之後,我想起了那個場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死了但是卻全場寂靜。所以我對他們的麻木也已經有了理解——隻因為見多了。
在那種地方你別奢望有朋友。人人都是為了自己,連自己都天天被人折磨,還哪有時間去管別人。況且,相比殺死朋友時的痛苦和孤單帶來的痛苦,我們這群人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因為我們還是孩子,我們不是沒有情感的,而是被迫不能把情感表現出來。我們寧可一個人,因為這樣你殺了別人你不會有任何內疚。什麼是友情?多少錢一斤?敢問如果你的朋友殺了你你還會說什麼友情嗎?現實點吧,朋友。而且,無情,這是每一個人間諜和殺手,必須具備的一點——因為情,有時候會壞事,甚至是壞了大事。
想到這,我又想起了那些瑣事中的一件。
那一次,有人跑了,於教官來我們這群人中問那人的行蹤。經過一番折騰,總算是找到了知道逃跑那人下落的人。後來結果就是逃跑之人被抓回來打死了,但是我看那個說出下落的家夥,看著那人下葬的時候,臉上沒有一點同情和慚愧——這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麼?
後來我開始認識字了,開始知道如何用文字來形容那些感受了。當然,我不知道這是悲哀還是幸福——因為有了表達方式,尤其是以文學這種方式,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文學包裝得程度更深,包括我們的悲傷。
如果有人問起我的童年,我真想給那人一巴掌——你是故意抓我痛處麼?
血腥,黑暗,孤獨,痛苦,這就是我的童年。所以,我的人生觀,是十分的黑暗,在我八歲之後,我就明白了這個世界是不會有好人的,什麼都是利益為先的,愛情什麼的都是騙人的——盡管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有些極端了,但是我身邊的事實的確是如此,它不得不讓我有那麼黑暗的人生觀。天哪,我才八歲耶。
兩年間,自己也打死了不少人。當然,用遊戲玩家們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你隻有被虐過之後你才知道如何虐人。我很佩服我能以八歲的身體體質在被重傷N次之後還能活下來,並且轉變成開始去重傷別人。第一次把人打死的時候,我看著那地上已經傷痕累累而且沒了氣的人,再看看自己稚嫩的雙手上布滿的鮮血,有種想昏厥過去的衝動——我竟然殺了人……
但是,後來我逐漸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我被人打死,就是我打死別人。所以,我的那種慚愧感逐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情的麻木。因為我覺得我打死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是現實的殘酷,盡管我不想殺人,但是我必須得接受——因為我活在這個現實世界。不過,畢竟什麼事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包括殺人。
那個過程我想起來我真的是覺得痛苦。每天都會做惡夢,夢見那些被自己打死的人在夢中找自己算賬,然而自己隻能一個勁兒的逃跑,到最後被抓到——然後就是一頭汗水的醒了,喘著粗氣:“原來是個噩夢。”
在那裏學習的東西,和外界有很大差距。除了學各種語言之外,還學一些要很奇怪的東西,那些東西在外界的學校是絕對不可能見到的。有的是有關於軍事方麵的,例如如何使用槍啊,各種武器之類的,有的是心裏學方麵的,有的是國家的政治方麵的東西——那時小小的我就意味到自己以後會比現在更加的風雲不斷。
兩年,雙手沾滿了鮮血,腦子裏多了許多不該現在的我擁有的東西——這就是畢業證書。於是,我想起了自己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
那天,於教官找到我,並且對說我:“你的天賦真的很不錯,竟然能在兩年之內適應這裏,並且學到了很多東西——所以,你明天就要到一個新的地方去了。”於教官的眼裏竟然有點羨慕,“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呢……”
我聽了,不由得問一句:“你在這裏幾乎是老大,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於教官聽了,露出了罕有的悲傷,“你知道當年我也是像你這樣子長大的麼?從親眼看著父母被組織裏的人殺死,再被帶到這裏經曆那些地獄般的生活,最後還是留在這裏,接任了教官一職。你比我要好,最起碼你能親眼見識外麵的世界,可我幾乎一輩子都沒出去過——我都四十多歲人了……”
我沉默,我沒想到他會跟我說這些東西,雖然他說的大部分我都懂。
“我的手上,已經沾滿無數人的鮮血,每次我走過那片墓地的時候,我心中既是慚愧,也是恐懼……這麼多年來,幾乎每晚都做惡夢,這種生活,我真的受不了了……”他拿出一支煙,點上,“你說你們苦,我何嚐不知道?我當年也是像你們這樣過來的。隻不過,我無法逃脫這種命運,所以,對於你的從前,甚至是你的以後,”他把頭轉向我,“別抱怨,你隻能去麵對,逃避命運帶來的隻能是更大的痛苦……”
逃避命運,帶來的隻能是更大的痛苦。這句話,是於教官留下的話之中我覺得最對的一句之一。後來的我,無數次想反抗命運,然而帶來的卻是更悲慘的命運。至少,我目前沒有見過一個,見過一個能改變自己命運的人。
如果有人說我見的人少,那我反問一句,那些在校園裏空享受著生活,啥都不懂的屁孩們豈不是連個鬼都沒見過?
我對於教官的話感到質疑,因為我當時不相信命運是不能改變的。於教官也看出了我的質疑,“你就不信吧,不信的話隻能吃更多的苦,沒有人會對你在命運麵前的反抗感到震撼,也沒有人會寫下一篇美文紀念你在命運麵前的臨危不懼的英雄氣概。”
第二天起床,洗刷之後,我出門看了一下那群仍然在空地上奮鬥著的孩子們,兩年前我見到的,如今也就是剩下那麼十幾人還在我的視線中。其餘的都被淘汰掉了——這種淘汰是直接從這個世界消失的淘汰。適者生存,活下來的,都是強者。
第二天,一輛轎車來到了我們的鐵門前,於教官把我送到那裏。
“雖然我很恨你,那麼折磨我,”我微笑的看著他,“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得到解脫。”
“托你福言,”他有點感到意外的笑笑,摸摸我的頭,臉上沒有了以前那種可怕的邪惡,“小子長大了啊……”
我坐上了車,車子發動了。“我會回來看你的。”我說。
“嗯,”他點點頭,“記住一句話吧,在你殺人的時候,你要想到你有一天也會被人殺掉。”
我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什麼意思,車子就把我以飛快的速度載走了,眼前的隻是飛逝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