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先生被斬首的消息傳來後的一個月裏，總司對我的態度明顯變了。他開始對我愛理不理，對話也是三兩句便沒了下文。以前讓他喝藥他都會找各種理由推脫，而現在卻喝得幹淨利落，好像多看我一眼，都會成為無法彌補的錯誤。
    我服從於他的選擇。所以我也不對他說什麼多餘的話了，每次離開時都是一句客套的“請多保重身體”，走前交換一個眼神，那是斬斷一切的冰冷眼神，再也不帶任何笑意。
    反而是平五郎先生最先堅持不下去了，這個常以搖頭歎息來表達自己情緒低落的男子，等在廚房門口，我走近他時，他對著天空搖頭，歎息著說：“再冰冷的心，也凍不住時間呀……”
    聞言，我的腳步停了下來，眼前又出現了總司捂嘴咳嗽的場景。每咳一下，都夾雜了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要將五髒六腑一律吐出來，刻完之後又是深深的喘息……
    總司，其實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留點什麼給我，即使是遺憾也無妨啊。
    於是我轉身奔向總司的房間，被扔下的藥碗在廚房門口清脆的落地，發出“嘩啦”的一聲，緊接著是平五郎先生帶著笑意的抱怨聲……
    再一次看見總司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走廊上，手裏捧著兩把刀，菊一文字細身造和加賀清光。
    “總司。”我走到他身邊，扶著紙門一邊喘氣一邊喚他的名。
    他回頭，用瘦骨嶙峋的手拔出菊一文字細身造來，直指我的喉嚨。
    “八重子，你居然又回來了。是不是我不理你，你也就打算一輩子不理我了？”
    “當然不是，我這不是回來了麼？”我第一次被他的氣場嚇住了，本能的後退。
    “那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先不問他為什麼會這樣威脅我，隻是看著喉嚨前的舉世名刀我就已經視死如歸、雖死猶榮了。
    “總司，你那麼愛惜這把刀，以前你不是不忍心讓它沾血嗎？我能死在這把刀下是我八輩子積來的德。”我可是知道的，總司曾經為了菊一文字細身造而放過了一個人。
    我是認真的，不料總司卻收回了刀，站起來摸了摸我的頭，還一臉得逞後滿意的笑。
    “嗬嗬，能讓曾是殺人者的你這麼順從的受死，我還真是偉大啊。”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對我笑了。
    我拍掉他還在我頭上亂抓的手，控製不住的問出了一個破壞氣氛的問題：“總司會介意我是殺人者麼？”
    他依舊是笑，搖了搖頭。
    我心中有什麼東西融化了。
    “我啊，隻是想知道，你為何會來到我身邊。”他說。
    我答：“我隻是想看著你。”
    看著當初連我都不忍心殺死的你，是如何離開這個世界的。曾以為這樣可以打發幾個月的無聊時光，沒想到我內心深藏了四年的回憶卻給了我刮骨療毒般的清醒。
    呐，我最後還是敗了。以前我總是在想怎樣結束一個人的生命，而現在卻掏空心思的希望留住一個人的生命。甚至於多陪他賞一次日出，也是很幸福的啊。
    “八重子。”他將我拽到走廊邊坐下，習慣性的仰望天空，“我就要去天空的另一邊了呢。”
    我坐在他身邊，雙手緊緊抓著和服的袖口。盛夏的熱風乍起，帶著他的話去了遠方……
    我終究還是忍不到最後，問出來那個會銘記一生的問題。
    “總司，如果沒有新選組也沒有維新，那我們會有機會在一起麼？”
    總司抱著兩把愛刀，偏著頭看我，輕輕的笑。
    “會有吧。”
    怕是他早就知道了吧。我隻想要一個機會，不論以什麼關係在一起都行，這樣至少給了我一個獨自守候他到天荒地老的理由。
    總司，假若有來世，請你做一個普通人。
    “對不起。”這場冷戰的結束，以我先道歉，“這一個月來讓你無聊了。”
    他狡猾的笑了笑，“那八重子打算怎麼賠我呢？一個月的時間對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隨你處置。”我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緊接著，他用攝人魂魄的眼眸仔細打量了一下我，開著玩笑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一定要實現我們的約定，因為是你先提出來的。”
    “約定？總司指的是哪一個約定？”對於我來說，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暗藏了一個約定。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我依舊不是很明白，再三追問他也不願多說，最後隻好不懂裝懂的輕笑著別過頭去，學著他的樣子望向天空。
    總司……還是必須得走了麼？就在不久之前，我還以為我們還能在一起呆很久呢。
    “八重子，你笑得很難看哦。”
    “啊？”
    待我回過頭來，他的臉居然正近在咫尺之間。
    “我……回房間了。”似乎是帶著欲言又止的衝動，他起身便拂袖而去。
    難道是我惹到他了？我低下頭思忖，無意間卻看見地上被他用刀刻下的字：
    ——那些隔過黑暗的花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