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來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沉寂了好一會兒，沈唯才又抬頭看身邊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人。
    “就是我一直說的那隻老蝙蝠……你見過，剛才站在小帆肩上那隻。”見自己的話讓沈唯無比糾結，水千玨嘴角一揚，“我救他回來的時候他就是那個樣子。”
    什……什麼？那隻蝙蝠……曾經停在小帆帆肩上那隻長著一張畜生無害，毛茸茸還很是可愛的一張小臉的蝙蝠就是剛才同自己一道喝酒的金發帥哥？怪不得他能悄無聲息……不對不是悄無聲息，是很囂張的把小帆帆從月清明的馬車裏救出來；也怪得不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坐著的馬車裏無論是水千玨還是小帆帆都沒有任何的驚奇……好像驚奇的隻有自己……
    滿臉的不可置信，沈唯指了指霍斯特消失的方向，然後又又用手比劃了一個小小的一團的動作，張口結舌半晌……
    似乎……受到的打擊更大了！
    很有自知之明的保持著沉默，看著沈唯臉上表情變幻莫測，許久，他才再次開口，“過幾天我帶小帆去師父那裏。”
    聽了水千玨的話，沈唯先是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展顏一笑，“也是，這個世道，也隻有那裏是最安全的。”
    “嗯。”輕輕點了點頭，還有句話水千玨未說出來，那就是小帆隻有在那裏，自己才會放心。
    想到不久前送他回自己房間時，平平的躺在枕上那張白淨的小臉竟是那般的放鬆且毫無防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突兀的席卷而來。
    “這莊子呢？你若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賣家不如就轉賣給我吧。橫豎我的沈家莊離這裏也不算遠，兩座莊子一起照應著也好。”
    “大哥你也知道我又不是沒錢用，”轉過頭望像身前閃著碧波的湖水，“當初要賣這莊子不過是怕爹娘過世這裏因為沒了主人漸漸荒廢，水家就算沒了我好歹也還留下些什麼。
    然後會說，大哥要是看上就送給大哥好了吧！對著水千玨的俊臉沈唯很是篤定的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哪想，他的話隻說到這裏卻就此打住了。
    “聽你這意思，莊子是不打算賣了？”有些奇怪水千玨的話，沈唯忍不住追問。
    “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終歸要回到這裏。”微微眯了眼眸，水千玨抬起頭來，望向晴朗天空的眼中難得的現了抹迷惘。
    “山上呢？是把小帆帆送到了再回來……或者先帶他去看看？”
    “孤獨無依，英年早逝……這話我隻跟你一個人講過，如果不是處在那樣的境地，這話我恐怕連你都不說。”如果不是當時覺得自己連一線生機都沒有，又怎會允許他人知道這個在自己來說是最大禁忌的秘密。
    “千玨……”
    “當初收服眾山匪建立霧淩寨是大哥你怕小弟在這霧淩縣呆的太過無聊，煩悶。”打斷了沈唯的話，水千玨一字一句的說下去，“也全虧了大哥，千玨才有了那一幫兄弟們……可是，大哥……對他們來說，知道我可能在哪裏好好的活著豈不更好？”
    有些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其中的意味沈唯卻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的這個賢弟在無論是在外人，還是在他看來固然是個性冷情冷的人，可是……刻意的與他人保持了距離，就算自己折在哪裏都不會有太多的人因此傷神傷心，就這方麵來說，他卻是個多情的人……
    “怎麼聽起來倒像是安排後事似的。”伸手給了身邊這人一拳，沈唯臉上笑著，心裏卻是一陣酸澀。
    轉頭見身邊的人難掩憂傷，水千玨低低一笑，反倒像是看開了一般，站起身來伸手拍了拍沈唯的肩膀，“反正這世上我已了無牽掛……倒是大哥以後怕是會為我傷神了。”說完，不待沈唯再說什麼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了。
    果真了無牽掛了？目送著水千玨的背影消失在屋角，沈唯抬手摸摸下巴，拎了身邊還剩大半壇的烈酒，猛灌了幾口後抬手擦了一下嘴角酒漬。
    折騰了大半夜，借著搖晃的馬車和若催眠曲一般單調的馬蹄聲和車輪聲入睡，甚至就連自己什麼時候回到莊內，又被人送回房，然後折騰著退了外袍和鞋襪的遠帆醒來時午飯時間已過。
    還沉浸在昨夜的氛圍中，直到翻身坐起，晃了晃頭遠帆才清醒了一些。
    “啪，啪……”數聲扣門板的輕響傳來，伴著這幾聲輕響的還有鈴鐺輕快的聲音，“帆少爺，您起了麼？”
    “唔……”低低的應了一聲後遠帆才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
    “帆少爺早。”吱呀——一聲推開門，鈴鐺端了淨麵的清水和布巾進來，見遠帆還是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就抿了一雙唇一笑，然後把盆和布巾放到一邊方凳上，手腳麻利的開了一邊梳妝箱，然後又走到窗前伸手推開半扇窗子。
    “什麼時間了？”窗子給推開，初春有些清冽的空氣吹進房中，撲麵而來，遠帆深深的吸了一口後又精神了不少。
    “已經過了午飯了。”
    “這麼晚了。”有些驚訝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遠帆先是揉揉已經有些癟下去了的肚子，然後又看向門外。很是明亮的陽光灑在院內，透著午後特有的慵懶。
    撐了半扇窗子，鈴鐺又轉回來，開了裝衣服的櫃子，從裏麵撿了夾布的袍服出來，“莊主已經讓小廚房給帆少爺留飯了，說等帆少爺醒了就送到房裏來。”撿了遠帆今日要穿的衣服後鈴鐺想了想又接著道，“不然帆少爺您先梳洗，我去把飯菜端來。”
    “不用，我洗好臉自己去吃……”
    “您還是先梳洗吧。”見遠帆忙不迭的穿了便鞋站起來，鈴鐺忙又把他按到床上，“我去拿，等您梳洗完了我也拿來了。”說完不等遠帆再說什麼，她就又一轉身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張了張嘴，伸了伸手，還未來得及喚鈴鐺，她就匆匆的出了門，遠帆隻得有些尷尬的伸手摸摸鼻尖，然後走過去洗臉。
    梳洗畢，換了鈴鐺撿出來的袍服，鈴鐺就拎了一隻食盒進來，在窗邊榻上的小方桌上一一擺了裏麵的飯菜。
    一轉身見床上被褥已經鋪的整整齊齊，幔帳也挑到了銀鉤上鈴鐺就扭了身子賭氣一般跺跺腳，“帆少爺，早都跟您說過了，這些事我來做。”
    “我又不是……”轉頭見鈴鐺一張俏臉上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已經盤膝坐到長榻上的遠帆很是識相的避開她的視線，端了飯碗悶頭吃飯。
    瞪過去的視線失了目標，床榻上又已經收拾好，鈴鐺隻得悵然若失的又走到床邊，拽拽沒有一星星褶皺的被單，散開幔帳重新掛了一遍之後才有些不甘的抱了遠帆換下來的袍服出門去了，臨出門還丟了句，“我一會兒來收拾碗筷。”
    “鈴鐺，這就是你對待自己主子的態度？”低低的不悅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才出門的鈴鐺先是身子一僵，然後若老鼠見了貓一般下的忙恭恭敬敬的低了頭，“莊主。”可是沒一會兒，在喚完水千玨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抬起頭來，“莊主，不是鈴鐺逾越，實在是帆少爺……”
    “是我的錯。”見水千玨劍眉微微一跳，遠帆忙從長榻上下來。
    “去吧。”無論是自己的話還是鈴鐺的話都給遠帆攔了，水千玨就向鈴鐺一揮手，然後走進屋子。
    “要不要一起吃？”隨著水千玨重新坐回到榻上，遠帆用手裏的筷子點著麵前幾盤菜。
    “我吃過了。”側身坐在遠帆對麵，將一麵的手臂搭在小幾上看著對麵少年，見他又重新低頭揀自己喜歡的菜，糾結了一會兒，水千玨還是問道，“小帆，你可記得，我曾應過你，在我賣了這莊子之前會替你尋一處雖不能保你錦衣玉食卻安全無憂的去處？”
    夾菜的手一頓，對麵少年緩緩低了頭，鬢邊碎發隨著少年的動作滑落，掩住了白淨臉上的表情。
    對麵的少年倏然給了水千玨一種仿若立刻就要隨風而去，而他卻怎樣都抓不住的感覺。沒來由的張惶若潮水一般蜂擁而至，水千玨握緊了垂在桌下那隻手，想說些什麼去緩解這讓他很是心悸的感受。
    恰在此時，少年緩緩抬起頭來，清亮的聲音響起，“你要把我送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