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碧莊  第四十章 化蝶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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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裏的官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水千玨棄了馬匹以輕功一刻不停的跑回到莊內時,夜色已漸漸深沉。
    和沉星鎮鎮內的熱鬧不同,莊內隻有零星的幾處燈火和廳前廊下風燈在重重黑暗中搖曳不定。
    飛身越過莊牆,躍進莊內,水千玨徑自往自己住的那座院子去了。
    推開院門,邁步進了院子,踩著青磚的甬道,緩步走到遠帆住的東廂房門口,推開房門。滿天的星光從厚紗糊的窗欞透進屋內,房內家具擺設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伸手從懷中取了火折子出來,打著,水千玨立在屋內,視線在屋內逡巡了一遍,然後走到桌前,取了桌上薄紗燈罩,點了燈盞然後熄滅火折子,側身坐在繡墩上,再次轉頭掃視了一遍周圍。
    這屋子水千玨來過幾次,也知道這裏的擺設和他自己住的正房內的相差無幾,同樣是圓桌繡墩,小幾太師椅,臨窗的長榻,和擺了古董的架子,還有就是銀鉤掛了幔帳的床榻。
    不同的……大概就是那些有些淩亂且個人氣息十足的小小的擺設。
    水千玨站起身來,走到太師椅後立著的放了瓷瓶,香爐的架子邊上。架子上青銅的香爐旁邊放了兩隻泥捏的貓咪,另一個八寶玲瓏的漆盒的盒蓋上並排擺了三隻瓷質的小豬……這些都是那次跟自己逛沉星鎮在集市上買來的零碎。
    架子旁邊窗上貼著吉慶有餘的窗花,窗下長榻正中小幾上摞著幾本線裝的古書,最上麵那本就是他以前曾經看過的《神鬼誌》。書邊上,靠近桌角的位置擺了一隻小小的青瓷花瓶,瓶內插了一隻寒梅,花瓣半展,一股清香在他走過來的時候幽幽的飄進鼻孔。長榻內側,放了一隻木箱,木箱上並排放了一大一小兩竹篾紮成的八角燈架子,架子已經完工並且上了清漆,看樣子該是常見的內外兩層的走馬燈,架子旁邊還放了裝著漿糊的罐子,罐子內插了一管毛筆。
    眼眸微眯,水千玨又走回到圓桌邊。
    桌上,還保持了遠帆離開時的樣子,淩亂的放著鎮紙硯台筆架,筆洗裏還泡著一隻未來的及清洗的毛筆。圓桌靠近床榻的一側鋪了一整張糊燈籠用的紙,紙被分成了八份,每一份上都畫了圖案。
    水千玨伸手取了燈盞,湊過去細細查看。
    第一份上是以濃淡相間的墨汁在下半部分塗出來一片花叢,從中百花盛開,正中兩隻蝴蝶一前一後在花上飛舞,兩條細嫩的柳枝從斜上方飄過,細細彎彎的竟似帶了幾分柔美。
    第二份畫的是同樣的圖案,不同的是那兩隻蝴蝶的位置,已經由一前一後變成了一上一下,下上麵那隻還在花朵上,下麵那隻已經半隱進花叢中。
    水千玨一份一份的看過去,前七份的圖案都是花叢,柳枝和那兩隻蝴蝶,不同的也隻有兩隻蝴蝶的位置。第八份上除了花叢柳枝蝴蝶外在右下角還多了兩個清秀的小篆,寫的是:化蝶。右下方還有兩個更小的小字,遠帆。
    轉身又走回到長榻前,伸手拿了那兩個燈籠架子和旁邊那罐糊燈籠用的漿糊,水千玨回到圓桌前,坐下,伸手從靴筒內抽了防身用的匕首出來,比照了大小,把紙張按照八個圖案一一裁開,拿了塗漿糊用的毛筆細細上了漿糊。在糊紙的時候,水千玨才發現,內層那個八角形架子上已經黏了小銅盤,放了一小節無煙的蠟燭。
    放空了雜亂的心思,沉下心,水千玨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手中的工作上。
    一張,兩張,三張……小心的一張一張把那八張圖案一一糊上去,細細的把接縫處對齊,壓平,每糊上一張,水千玨的心就沉靜一份,待八圖案全都糊上,他的心竟若古井一般,波瀾不驚。
    把糊好的燈籠放在一邊,讓漿糊幹一會兒,水千玨又拿了那個外層的燈罩,細細的檢查了每一個接縫和綁線的位置,看有沒有散開或者露出線頭的地方。
    從他言語間推斷,遠帆該是第一次學著做燈籠,第一次做就選了這種不是很好弄的走馬燈不說,做的還很是精致,檢查之後,就連水千玨也不得不承認,那少年雖然看起來文文弱弱什麼都不怎麼在行的樣子,動手的能力卻是很強。
    放下兩層燈籠,以指尖細細摩挲著燈罩上的蝴蝶,水千玨可以想象的出,等這燈籠完全裝好,轉起來的時候這兩隻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該是怎樣的纏綿悱惻。
    纏綿?水千玨一愣,俊臉上隨即現了抹苦笑,怎的這個時候自己竟然會有了這種很是悠閑的想法,甚至還想到這樣一個詞來形容這兩隻蝴蝶來了呢?
    不過是替遠帆這隻未完成的燈籠糊了外層的燈罩,從聽到遠帆被劫後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竟然沉靜下來了?水千玨有些意外,定定的盯著自己麵前這還未完工的燈籠。
    微微眯了眼眸,水千玨那婆娑著燈罩的指尖就那樣定定的停在遠帆的名字上麵。記憶中自己似乎從未有過這般張惶無錯的時候,甚至在師父卜出那孤獨無依,英年早逝的一卦的時候,他除了有些哀傷外,也沒有這般紛繁蕪雜的心緒。
    果然,這孩子對自己來說是不同的啊!
    從那天他說出讓咱們兩個孤兒相互陪伴開始,從那個給了自己從未體會過的安心的夜晚開始……甚至是從他從天而降開始,那少年對自己來說就是不同的存在。
    是因為有著相似的經曆,差不多的體驗?
    或者是,常年行走江湖,做慣了行俠仗義的俠士,因為身邊忽然多了這麼一個沒有一點武學底子的少年自己生了幾分維護的心思,將他當成了不可或缺的親人維護?
    不得不說,此時的水千玨雖然明了遠帆對自己的重要性,也體味到了想到他時心中那莫名的悸動,卻因為未曾體會過男歡女愛,又兼之那英年早逝給他的桎梏讓他把這比親情還要熱烈的情感自動的歸到了毫不相幹的方向去了。
    遠帆,小帆,眯起來的眼眸暗了一暗,指尖從燈籠上移開,水千玨伸手取了筆洗中的毛筆,瀝幹水,又磨了,墨汁,然後提起筆來,在燈籠上遠帆名字的後麵又加上了兩行更小的字: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寫完,放了筆,水千玨拿過燈罩,開始小心翼翼的把兩層燈籠扣在一起。
    麵簾被悄無聲息的推開,一個人影有些突兀的出現在屋內。
    坐在圓桌邊上的水千玨仿若未看見那進來的人一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手裏的動作上。
    見水千玨未理他,那人也不惱,身子一斜後背就靠到了門框上,然後抱了肩膀。隨著他優雅的動作,那一頭淡金色的卷發在屋內的燈光下閃過點點碎金。
    燈籠裝好,水千玨又取了火折子,打著,點燃了銅盤上那隻小小的蠟燭,然後放到燈座上,雙層的走馬燈亮起,內層白紙糊了的燈罩開始緩緩旋轉。
    “我找到小帆了。”見燈亮起來以後內層的燈罩開始緩緩旋轉,霍斯特一雙碧藍的眼睛睜得遠遠的,湊過來,一邊盯著那燈一邊說,“不過門窗都上鎖了,還有人把守,我進不去。而且那院子裏有很多高手,就算進去我一個人也不一定能把他帶出來,所以我就先回來了。”
    “唔……”出神的盯著麵前的走馬燈,水千玨低低應了一聲,沉思了片刻忽然道,“霍斯特,幫我做件事,就是……”也不待霍斯特答應,水千玨就轉過頭去交代他。
    “嗯……”水千玨交代一句,霍斯特就點點頭,水千玨交代完了,霍斯特就又點點頭,然後一聲不響的轉身出去了。
    目送著霍斯特的身影消失,水千玨視線重新回到麵前燈盞上。燈盞已經轉的很快,燈罩上那兩隻蝴蝶果然若自己想象中的一般隨著燈罩的轉動上下飛舞,相依相伴。
    此時若想一勞永逸的解決暫時還得委屈你,小帆。你等我,等我查清事情的緣由就救你出來,一起去逛沉星鎮的燈市,沉沉的歎出口氣,水千玨雙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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