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整整一下午，天色漸暗，果果被擁著回了昭覺郡，所有修葺大佛的師父們都得了海元的令，回去休息了。
    按著果果的要求，海元隨隊一起回昭覺郡，一來是為了去將修葺所需的具體物品上報，二來也是果果的要求，想聽他給自己說說大佛修建的曆史，一路上，海元都和果果步行在一起，回答著果果的疑問。
    “師父，既然大家都已經那麼辛苦了，沒什麼東西吃，為何還要堅持修大佛呢？”
    海元淡淡一笑，說道：“回皇上，海元隻是擔心，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還有多久可以支撐，那在真的無法再次揮動石鑿之前，能為大佛做多少，就做多少。”
    果果聽了這話頗為揪心，淡淡歎了口氣。
    “皇上，貧僧明白皇上心中的疑慮，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在支撐我們這樣做下去，貧僧給皇上講講大佛的曆史，皇上就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精神在支撐我們了。”
    果果點點頭，安靜的看著海元師父，他低下頭，緩慢的開了口。
    “大佛開鑿於開元元年，那時候淩雲山上就已經有了淩雲寺，但是寺僧稀少，最多十人有餘，主持和尚法號海通。當時林雲山下，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彙流，水深流急，經常吞沒往來行船，危害百姓。海通師父日日立於寺門，見江中船毀人亡，心中十分不忍。他想這三江水勢猖獗，定是因水中有魔怪作亂。若是能在這岩石上刻造佛像，借著菩薩的法力，就能降服水怪，使往來船隻不再受害。”
    “那時候，寺院裏沒什麼香火，海通師父就隻請了兩名石匠前來商量刻佛像的事，這兩名石匠一個叫石誠，一個叫石虛。石虛當時一聽要在岩石上刻石像，心裏很高興，他認為淩雲山壯麗秀美，每年來遊玩朝山的人很多，若是自己能在山岩上刻出許多各式各樣造型的佛像，那他的名聲就會傳散開來。所以他建議說，三江水怪，十分凶狠，必須造千尊佛像才能將它震住。海通師父又問了石誠師父，他始終一言不發，此時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說他認為隻要刻一尊佛像就可以震住水怪。”
    “那海通師父就選了石誠師父麼？”
    海元又是一笑，搖了搖頭說：“海通師父向來平等，不會心有所向。後來石誠師父說，自己想雕刻的佛像，像山岩一樣高大，當時石虛聽罷就拒絕了，他覺得山岩這樣的高，石頭這樣的硬，若是按照石誠的說法，那大佛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刻好。但石誠師父堅持說，這樣的大佛才能經受風吹雨打，才能鎮得住三江妖魔。海通師父明白他們內心有了分歧，所以就告訴他們，二人不必再爭，石誠師父就去刻大佛，石虛師父來刻千佛。”
    “從那之後，海通師父就出外化緣了。石誠和石虛兩位師父各自選岩構圖，雕琢佛像。當時，石虛師父選了最顯眼，石頭不太堅硬沿江的一片紅砂岩，他刻了釋迦牟尼得道成佛，刻了南海觀音慈航普渡，刻了十八羅漢降龍伏虎，還刻了普賢菩薩指點迷途。那時候沿江一片隻聽鑿子響，隻見石片飛，石虛師父和他帶領的工匠們刻了一尊又一尊，僅僅兩年，眼看就要刻完了。”
    “那石誠師父呢？”果果聽的津津有味，自己內心雖然並不否認石虛師父的做法，但還是更加傾向於石誠師父的。
    “石誠師父，曆時近一年才選擇了如今大佛的位置，這是一塊又高又難走又硬的大岩石，他和他的徒弟們在山岩上搭建了架子，攀著岩石，開始雕琢大佛，當時石虛師父的千手佛刻完了，石誠師父的大佛卻連一隻腳都沒有刻完。石虛師父很是譏諷，他說自己兩年刻了千尊佛，而石誠師父兩年卻都沒有刻完大佛的一隻腳，石誠毫不氣餒，回應說石虛師父縱使千尊佛，萬尊佛，都抵不上自己大佛的一隻腳。那時候恰逢海通師父遊曆歸來，一起還請回來了很多鑿石造像的能工巧匠，他們都對石誠師父的大佛很感興趣，所以就一起繼續雕刻起來。”
    “真好……”果果一邊聽一邊不停的點頭。
    “大佛初期雕刻的時候，附近的百姓們聽說了海通師父的決定，知道雕刻大佛是為了鎮壓三江水怪，就都紛紛趕來幫忙，燒茶送飯，海通師父圓寂前告訴我，那時候淩雲岩上人來人往，錘聲如雷，岩片似雨。”
    果果輕輕歎了口氣，想來現在人物皆非，海元師父用現在的情景和當年海通師父的描述相比較，內心也必然是很不好受的。
    海元似乎還在沉迷的繼續講著，未受到太大的影響：“傳說中，那住在岩下深潭裏的水怪，每天被岩上的石塊打得膽戰心驚，眼看巢穴快要被填平了，浴室它湧起千丈巨浪，想把工人們從岩上卷到水裏淹死，石工們眼看怪物湧起水來，就紛紛揀起岩上的石塊向它打去，岩石像冰雹一樣，不一會兒，就把水怪埋葬在亂石堆裏了，從此大佛岩下，風平浪靜，而大佛的樣子也一天天顯露出來。”
    果果略顯哀傷的看著海元問：“就是因為平靜了，所以百姓們才漸漸的忘記了，繼續雕刻大佛了麼？”
    海元苦澀一笑，並未答語。
    “師父，你繼續說。”
    “大佛修建的初期很順利，但是後來也遇到了很多事，並非一帆風順。那時候嘉州的官吏愛財如命，來到這裏遊玩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海通師父在外地化緣得到了許多銀兩，便打起了壞主意。他帶官兵包圍了淩雲寺，對海通師父說，修建大佛沒有報官立案，是目無王法的行為，要罰銀兩一萬，三日內交齊。”
    “這麼可惡！”果果憤慨的一捶手，突然想到嘉州的樣子，又歎了口氣說：“不過，嘉州此時幾乎整座城都已經被瘟疫毀了。”
    “阿彌陀佛，眾生皆有命數，皇上不必為此太多憂慮，輪回有道，他們自然是有自己的去處的。”
    果果點點頭，又問道：“那後來呢？”
    “海通師父確實有這麼多銀錢，但是這些錢都是他留下修建大佛所用，怎可能給了那官吏，於是就拒絕了。那官吏並不好惹，他對師父說，若是不交錢，就剜去師父的眼睛。他話剛說完，師父又一次拒絕了，師父說就算是剜去自己的眼睛，也不能動修大佛的錢。”
    果果聽到這裏，內心一顫，本不敢再聽下去，海元師父還是說了出來：“海通師父當即動手，將自己的雙眼，剜了出來，碰在手裏向那官吏走過去。那官吏見師父真的如此做了，嚇的不停後退，竟忘了身後是懸崖，掉了下去。”
    “天啊。”果果聽到這裏捂住了嘴，驚呼了出來。
    海元沉默的笑了笑，那笑容竟是說不出的苦澀，“後來有傳說，說那對眼睛又飛回了海通師父眼睛裏，之後就沒有任何人來敲詐師父了，其實不是，師父的眼睛，確實從那時候開始，就瞎了。他年紀本來就大了，又經過這樣一折騰，沒多久就病倒了，臨死前，他將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給了我，告訴我，無論如何，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還能堅持多少年，都要將大佛修完，留給後世的人，平安和保佑。”
    說到最後，海元聲音哽咽，果果早已經泣不成聲。
    海元理了理自己的情緒，繼續說：“海通師父圓寂之前，將我們都叫到身邊，告訴我們，他不可能看到大佛完工了，但是他死以後，我們一定要繼續造大佛。師父走後沒多久，石誠師父也去了，現在皇上看到的那些工匠，裏麵有一些就是石誠師父的徒弟，所以就這樣，建到現在，也八十多年了。”
    “海元師父，那你建大佛多久了？”
    “二十五年。”
    “這二十五年，一直都沒有任何改變，就是日日夜夜的建大佛麼？”
    “海元羞愧，師父當年出外雲遊，帶回來的銀錢很是充足，海元也曾效仿師父出去雲遊過，但是除了拿回來了一些能夠維持大家幾月溫飽的銀子，對於大佛修建沒有任何幫助。”
    果果欣慰的笑了笑說：“海元師父放心，朕一定助你們將大佛修建完畢。”
    海元感激的就要下拜，卻被果果拉住了，這一路說話，也不知不覺的就到了昭覺郡，果果命白紹楚安排海元去休息，自己也勞頓了一天，終是感覺乏了。
    回到驛館，白紹楚安頓好海元就回來了，河流改道的圖紙，渝州那邊已經呈了上來，果果看了發覺不是很懂，就全部交給白紹楚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