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鳳翔，走了約莫大半日光景到了清水，果果吩咐不做停留，過了清水不多時，就直奔劍南道境內去了，雖然莫夜建議稍緩腳步，晚上停留在成州，休息充足了再繼續趕路，但是果果還是堅決要求加急腳步，直接於半夜到了綿州。
    綿州已是劍南腹地，此處的氣候和長安有了很大不同，草木樹本蔥鬱了許多，青石板上都淡覆著一層青苔，一直都在淅淅瀝瀝或大或小的下著雨，雲層濃重，沉悶壓人。
    不知為何，城門未關，進城後，行了一小會，就見到遠處豆大的燈火忽閃忽明，像是有人在巷口等待，車隊由那人引著進了巷子，停在了一戶並不起眼的人家前。
    果果疲憊的歎了口氣，由著莫夜攙著從車上下來，雨還在下，天氣清冷微寒。
    此處的住宿比鳳翔差了很遠，進門的時候能聞到長久潮濕導致的木門發黴的味道，小院倒很是整齊，堂屋的燈開著，果果吩咐侍衛都去休息，自己和白莫夜進了屋。
    許是天黑看不清楚狀況，不知道這城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聽的四處鴉鳥亂鳴，給安靜的夜晚塗抹了些許詭異的顏色。
    白莫夜端了熱水進來，浸了布巾遞給果果擦臉，這一路來沒有侍女，果果的生活起居都是他照料的，雖然不及女子細心，但是也處處透著溫情。
    “莫夜，你有沒有覺得這綿州很是奇怪？雖是深夜，卻連個打更的都沒有？整座城都死氣沉沉的？”果果用布巾擦了擦臉和手，然後脫了鞋子，將腳浸在莫夜放在腳邊的熱水中，坐了一整天的車子，腳都有些腫脹了。
    “小姐，綿州再繼續向西南就是災情最嚴重的戎州，此地距戎州隻有不到三百裏，想必彙集了不少災民，方才在外麵我打問了一下，那邊爆發了瘟疫，死了很多人。”
    “瘟疫？”果果驚訝的看著白莫夜，果然爆發瘟疫了麼。
    水災定然是害了不少百姓的性命的，一時間四處混亂，人死後曝屍荒野，加上蜀中氣候潮濕，很快就會出現大量病菌，汙染水源，土壤和空氣，爆發瘟疫則成為了必然。
    白莫夜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很是認真的看著果果說：“小姐，到達綿州就可以了，不能再繼續深入，否則實在是太過危險，若是你有什麼閃失，我……”
    果果淡淡笑了笑，將腳丫從水裏拎出來，小孩子一樣的甩了甩，莫夜原本打算拿布巾來擦，果果很不好意思的迅速將腳塞進了身後的被子裏，尷尬的對著他笑了笑說：“瘟疫其實沒那麼可怕，總是有控製的辦法的，但若我不管，那興許就會真的變的越來越可怕。”
    “可是……”
    果果拉過身邊的被子，躺到了床裏麵的位置，笑嘻嘻的看著莫夜說：“好了，別可是了，你也快去洗洗，然後睡覺，我不管你先睡了哦，明天要早起。”
    白莫夜沉默的端起地上的水盆，擔憂的看了看果果，無奈的走了出去。
    隔了半晌，察覺到莫夜沒有進來，果果無奈的睜開眼，這個死腦筋，又到門外當雕塑去了。
    “莫夜。”果果叫了一聲，莫夜推了門進來，頭發就有點微潮，隻站了這麼一小會兒就變的這樣，看來夜霧很濃。
    “我以後就不多吩咐了，這次出行，你都和我一起住。”果果坐起來看著莫夜，表情雖然很是平淡，內心卻很是羞澀，畢竟讓個大男人一直和自己睡一張床總是很尷尬的。
    “小姐……”
    “我都說了，是聖旨。”果果打斷了莫夜的話，認真的看著他說：“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你放心吧。”
    白莫夜低下了頭。
    果果將沒打開的被子放在身邊的空位置上，笑著說：“好了，別鬧心了，那你就當是我占你便宜了，出行本來就很累，我有你陪著還能睡的好點，你也能好好休息，蜀中不比長安，空氣潮冷，在門外守著傷了身體怎麼辦。”
    白莫夜沒有回答，隻是默默走到床邊，脫了鞋子躺了下來。
    果果伸手將被子給他蓋好，像是哄小孩子一樣的拍了拍莫夜說：“晚上我要是壓著你了，你就把我推開，我睡覺不安穩的。”
    說罷果果包好被子就背過了身子，不一會就睡著了。
    白莫夜聽果果似乎是睡穩了，輕輕抬起頭看著身邊的果果，嘴角泛過一份甜蜜的笑容，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臉，卻最終隻是為她拽了拽被角。
    勞累之後，睡眠就很是沉重，恍惚間卻還是能聽到成群蜜蜂的聲音，這幾日尤甚，雖然並不像從前會夢到，卻還是被吵得很是難過。
    早晨醒來的時候莫夜已經不知去向，果果掀開被子伸了個懶腰，外麵的天還是陰沉沉的，正猶豫是起床還是再小懶一會，莫夜推門進來，看到果果的時候淡淡的笑了笑。
    “早！”果果看到莫夜也笑了笑，問道：“昨天我沒壓著你吧？”
    “沒……沒有。”莫夜將手裏的水盆放好，臉紅的回了一句。
    “外麵還在下雨麼？”果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無奈的歎了口氣，自己身上的衣服聞起來都有股怪怪的味道。
    “恩，還在下。”莫夜察覺到果果的舉動，隨即說了句：“我吩咐他們了，晚上可以沐浴。”
    果果聽罷心中甚喜，感激的看著莫夜，點了點頭。
    洗漱完畢，果果由莫夜陪著出了門，計劃在綿州停留兩日，好好了解下災情之後再做打算。
    白天還好，雖然街上人也不是很多，至少不會那麼死氣沉沉了。
    街巷偶爾可以看到臉色死灰的人，有的脫力的緩慢走著，有的已經沒什麼力氣的坐在地上，果果和莫夜繞著繞著，見一個院子門沒有鎖，裏麵有很多人，就推門走了進去，見到一個孩子衣衫襤褸的蹲在一個斜靠在牆根的女人身邊，滿臉的淚粘濕了臉上的塵土，形成一道道汙黑的淚痕，此時正巴巴的看著果果。
    “餓麼。”果果不顧莫夜的阻擋朝著那孩子就走了過去，想了想身上也沒什麼可吃的東西，轉頭就打算讓莫夜去買點，卻被一個男子一把拽到了一邊。
    果果驚魂未定，那男子已經將果果推到了莫夜身邊，自己擋在了果果麵前。
    “你幹什麼？”果果因為那男子的舉動頗為氣憤，望著他問了一句。
    那男子看不出來長相，臉上蒙著一塊亞麻布，但是眉眼長的不算出眾，看起來卻不討人厭，表情雖帶著微怒，卻不讓人覺得害怕。
    “這位小姐，那孩子染了瘟疫，你還是不要過去的好。”男子的聲音也很溫潤，有禮貌的對著果果說了一句，說罷走過去將方才果果進來的院門鎖了起來。
    莫夜聞聲將果果往身後擋了擋，果果一臉震驚表情的看著那神情悲哀的孩子，聲音哽咽的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麵前那男子歎了口氣，“這裏是濟慈堂的後廳，那邊的人都是染了瘟疫的，你隨我去前廳吧，呆久了免得染了病。”
    說罷男子從懷裏取出來兩隻粗布縫製的小包，遞給果果和莫夜一人一個，“這是白礬，有解毒殺蟲，止血止瀉的功效，但是對很猛烈的瘟疾並不管用，小姐貼身帶著，快隨我離開這裏。”
    果果接了腰包，偏頭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男子，他背後背著一隻裝草藥的大筐，裏麵盛滿了藥草，想來是大夫，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救治別人，定是個好心人，果果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沒有回頭，隻是平淡的說了一句，“韓高。”
    “韓大夫，你不怕得病麼？”果果跨過院門，見他又將這一扇門也鎖了起來，問道。
    “人各有命。”韓高欲言又止，隻說了這四個字。
    莫夜站在果果身邊，指了指前方，果果抬頭看去，幾乎傻了眼，不大的院子裏，從正堂一直到院門都擠滿了人，想是來求醫的，韓高將肩上的筐放在角落裏，很小心的將腳上的腿套褪下來，放在了筐一起，引著果果從正屋後門走了進去。
    “韓大夫，這些災民都是哪裏來的？綿州也爆發瘟疫了麼？”果果坐下來，謝絕了韓高遞過來的茶水，擔憂的問了一句。
    韓高灌了幾口水，看著果果說：“哪裏來的都有，能到這裏來的都是病症不重的，重症的你也看到了，都被隔離了起來，綿州尚且沒有爆發瘟疫，我師父為了控製疫情，免費坐堂，將有瘟疫征兆的人都收治，並且每人都配發白礬，可是量也不多了，這幾日的災民越來越多，也不知道綿州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果果繼續問，“我來這裏的時候，見深夜都沒有鎖城門，就是為了這些災民麼？”
    韓高點點頭，“綿州郡守是個好人，今年剛上任的，聽說是京城選的人派到這裏來的，雖然我們建議郡守大人晚上把城門關了，這樣以免有帶病的災民進來我們不知道，會傳染，但是郡守大人不允許，堅決要開著城門，不過加派了人手，晚上也有專門引領災民的侍衛，但是災民越來越多，綿州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前日我們還查到有侍衛也被感染了。”
    說道這裏，韓高似乎已經說不下去了，低下頭皺著眉沉默。
    果果聽的內心抓痛，卻不知道該怎麼辦，麵對這樣的天災瘟疫，到底怎麼辦才能緩解的了。
    想到什麼一樣，果果抬頭看著韓高問，“瘟疫的症狀是什麼？”
    韓高平靜了一下情緒說：“起初隻是腹瀉嘔吐，後期就是高熱不退，很嚴重的腹瀉嘔吐，進行性消瘦，最終脫水而死。”
    果果又問：“屍體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韓高想了想說：“拉出城外去了，具體怎麼處理我也不清楚。”
    果果迅速的站了起來，走到韓高身邊，很是焦急的說：“我要見你師父。”
    韓高有點不太明白狀況，還是點了點頭，自己到正堂通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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