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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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大宅雕花鐵門外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轉瞬間已到大客廳前,身穿灰色長衫的蔣江越過噴水池,來到張協麵前,他後麵跟著兩個著黑西服的魁梧男人。見了蔣江,張協先是含了一抹笑,然後站起身來,“一別經年,蔣少爺神采依舊,真是叫我自愧不如。”“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少爺,比不得我們這些天生天養的粗人,就連老天爺,也特別優待你啊!”
蔣江客套地笑了笑,說:“大帥還是這樣喜歡跟我開玩笑,蔣某滿身銅臭,不過仗著祖上積下的福蔭,才不至餓死街頭罷了。”
張協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接著擺擺手讓蔣江身後的兩人退下,親自為他斟了杯酒,道:“昔日多虧蔣少爺關照,大恩大德,張協永不敢忘。”
蔣江自是不敢去接,背脊冷汗直流,忙道:“大帥言重,當初蔣某不過略盡綿力,如今斷然不敢邀功。”
張協用腳點著那淡茶色的地板,笑說:“蔣少爺莫要謙虛,那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哪裏還能有我張協今日風光,這一杯,我無論如何也要敬你!”
就在蔣江為難之際,從屏風後走出一個苗條女子,她穿著一件粉紅紗質的旗袍,細細致致地把頭發向外卷了一圈,顯得她很文雅。“大帥一番心意,蔣少爺忍心拒絕?”
蔣江站在原地,很冷靜地向肖瑜鞠躬為禮,然後舉杯一飲而盡,動作流利。他的桃花似的眼睛黯然無光。他的動作規矩而冷淡,臉上平靜而斂束,
“看來,還是夫人的話蔣少爺才聽得入耳啊。”張協挑眉冷笑,目光在他們之間流連。
肖瑜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從蔣江臉上移到那屋外盛開的海棠花上,眉宇間淡漠依舊。“大帥難道忘了,我與蔣少爺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張協雙手一拍,道:“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夫人能有蔣少爺這樣一個知心朋友,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可要好好珍惜了。”
“不勞大帥提醒,我也時刻銘記蔣少爺的恩惠。”肖瑜冷冷淡淡地說,沒有一點表情。
張協抿嘴一笑,過去拍了拍沉默良久的蔣江的肩膀,說:“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別急著走,今晚就在這裏用晚飯。”說完,也不顧蔣江意願,快步走了出大廳。
看著蔣江那英俊如昔的側臉,肖瑜放緩聲音,問:“你的妻子待你可好?”
蔣江砰然心跳,猛然抬頭,卻在觸上她滿帶蒼涼的雙眸後,生生別開了臉。
“很好。”
他好像用盡全身力氣,才把這句尋常到疏離的答複語講完。
然後,他們彼此沉默,誰也不肯輕易打破。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慢慢地走向廊前,蔣江也跟著她走出來。她並不回頭看他,默默地走下台階,伸手去攀樹上的海棠,卻未能夠著,便踮起腳,去拍那嬌豔欲滴的花瓣,震得海棠如雨,紛飛而落,襲上她的眉心,她也不以手去拂,回眸看向他,聲如黃鶯般圓潤清脆,“蔣哥哥,要是我們還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
蔣江有些恍惚地看著,想要幫她將繁花拂去,就在快要碰到她肩頭時,猛然意識到各自現在的身份地位,遲疑片刻,還是收回了手,滿目淒涼,“夫人,這裏風大,還是回裏麵說話吧。”
肖瑜唇邊綻開一絲苦澀的笑意,臉色略顯蒼白。
“對不起。”
蔣江啞然失笑,道:“你明知道,這些年我等得不是這句。”
肖瑜轉過身去,睫毛上沾滿淚珠,“可我如今能說的,也隻得這一句。”
當肖瑜一進門,隻見張協口裏銜著雪茄,背著兩隻手在房裏踱來踱去,她眉毛一挑,視而不見地越過他,來到藤椅邊,正要坐下,張協便開口道:“其實,當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也不錯,不一定要手握生殺大權,時刻擔驚受怕。”
肖瑜轉身,板著臉冷笑道:“張大帥,有事不妨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張協看著肖瑜,臉色凝重起來,“葉家隻可富貴,不可掌權。”
肖瑜默然了一會,歎了一口氣道:“老爺子如何肯?”
張協過去扶住她的肩,用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說:“上海早已不是他葉家的天下,如今,我也不過看在你的份上,才繼續容忍他們,到了哪天,我忍無可忍,他們必死無疑!”
感覺到肖瑜身體緊繃,張協散去眼中陰霾,含了一抹笑,說:“所以,還是趁我未起殺意前,讓他們棄政從商吧。”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說服他們。”在肖瑜的注視下,張協微笑了一笑,然後點頭,“我相信,夫人絕不會令我失望的。”
細細的雨絲穿過油亮的嫩葉。展宅門戶深鎖,卻遮不住院內花團錦簇,春光似錦。踏過鬆軟的草地,莊寧走到回廊裏,把手中油傘交給一旁侍立的傭人,又繼續往二樓走去。祝嫻依窗而坐,長發披散,一直垂落到腰間。春風從敞開的琉璃窗滲進來,滿室都是清涼。
“你身子一直虛弱,是不能受風的。”莊寧攏合窗戶,目光溫柔地凝視祝嫻。
“你看起來很累。”
祝嫻看了看莊寧,他眉宇之間顯著前所未有的倦怠,眼圈熬得通紅,看得出,他確是很累。那不是事務繁重的形體上的累,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精神上的累。
“這裏真清靜。”莊寧扯開話題,轉臉去看紫檀木桌上放著的宣紙。
祝嫻的小楷很好看,清新而有秀麗,帶點大家閨秀的味道。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你還這樣年輕,實在不必。。。。。”他說到這裏,猝然地頓住。把眼光從宣紙上移開,移向白煙渺渺的鎏金香爐,看著那消失在空中的煙霧。好久,才淡淡地說:“不過,隻要你喜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祝嫻安靜地在一旁聽著,好一陣,才微微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莊寧那倦怠的眼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帳然地說:“我希望下次能聽到你說接受,而非心領。”
“有時,我真為莊太太難過。”祝嫻倒了杯水將香爐裏的安息香澆滅,淡淡地說,眼中並無過多的情緒:“她表麵上擁有很多,而實際上,她抓住的也許隻是一片虛空。”
她望向身旁的他,他也正俯首注視她。她長長歎了口氣,說:“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有多少人能辦到?”
“你不相信有種愛叫一見鍾情?”他嘴角在微笑,眼神很溫和。
她把茶匙放在茶盤裏,端起茶杯,慢慢地嚐了一口,才緩緩道:“時光多麼漫長,又有誰能禁得住所愛之人一而再的一見鍾情?”
他沒有看她,慢慢把眼睛閉上,“有些愛,一輩子隻得一次,錯過了,就永不再來。”
她站起身來,步履輕鬆地往外走,手停留在門柄上,沒有回首,幽幽的道:“你該回去了,別讓愛你的人等太久。”
隨著門柄扭動,她不曾有絲毫猶豫,漸漸消失於他眼前。